沈溪清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站的笔直的儿子，突然觉得他们不像是母子更像陌生人。自己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面对面沟通，就连斥责也找不到理由。
她拄着额头，沉默良久，还是开口了：“为什么要袭警？”
宋闻璟依旧站得笔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地对峙。
宋序秋站在阳台上沉默地抽着烟，烟雾向窗外飘晃，似是要逃离掌控，去寻找自由。
猩红地火光被摁灭在水晶烟灰缸，宋序秋走到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小璟，告诉爸爸为什么。“
十七岁的宋闻璟身量如春竹般节节拔高，已经能平视宋序秋的眉头。
宋闻璟低声道：“今天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宋序秋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喜欢那个叫周言的男生，对不对？”
宋闻璟愕然抬头，沈溪清手里的茶杯晃动了几下，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那一块皮肤瞬间变红，突然的刺痛感让她将茶杯慌乱丢在地摊上。
宋序秋连忙跑到妻子身旁，半抱着她去厨房，打开水龙头往手背上冲凉水。
客厅站着的宋闻璟垂在身侧的手臂绷直，手掌紧紧攥着衣摆。这一幕来的太快了，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在不连累到周言的情况下去跟父母坦白自己有想早恋的倾向，并且喜欢的人还是同性。
他不会去找周言麻烦吧？
我该怎么把周言摘出去？
两人从厨房出来时，沈溪清眼睛里似乎闪着泪花，不知道是因为被茶水烫到还是因为刚才听到的那几句话。
或许两者都有吧。
“你爸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我喜欢他很久了。”宋闻璟很紧张，他不知道沈溪清对待同性恋是什么态度。
觉得恶心还是接受。对于沈溪清这种书香门第出身的高知女性，大概率是恶心吧。
似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沈溪清冲过去双手抓住宋闻璟的衣领剧烈摇晃着：“你不是同性恋，你不喜欢男生！你怎么能喜欢男生呢？”
“你快说你不是！你快说你不是同性恋！！你说啊…”
沈溪清不明白自己从小就优秀的儿子为什么取向会不正常。
她跟丈夫几乎缺失了儿子的整个童年，她下意识觉得宋闻璟跟人打架，跟着同学胡闹是因为自己和丈夫没有好好陪伴过他。让他同时缺失父爱母爱。
可喜欢男生，他不应该有早恋的想法，更不应该喜欢上一个同性。
她紧紧攥着宋闻璟的衣领，想要听到他亲口说“我不是同性恋。”这六个字。
只要他说出这六个字，沈溪清就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闻璟依旧说了跟刚才相似的话：“爸说的对，我喜欢他。”
他说的很坚定，不顾后果的坚定。
就算爸妈去找周言麻烦也没关系，因为他喜欢的是女生。最坏的结果就是跟他做不了同桌，做不了朋友，甚至做不了同学。
这些都是小事。对于宋闻璟这种执拗又恋旧的人来说，喜欢一个人不仅仅是喜欢那个人的全部。而是只要那个人过的好，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没关系。
这句话像一记万斤重锤，砸的沈溪清晕了过去。
宋序秋眼疾手快地上前捞起沈溪清要往下滑的身体，公主抱抱起走向卧室，将妻子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转身看着身后眼神焦急的儿子。
“我去叫救护车。”宋闻璟说。
“不用，你妈这是急火攻心，被你气着了，等会儿就好了。”宋序秋指了指门外“我们谈谈吧。”
宋序秋率先走了出去，宋闻璟跟在身后。
他想只要爸妈不去找周言的麻烦，要他怎么样都可以。转学也可以，再也不见周言也可以。
宋序秋坐在沙发上，指着对面地沙发对着儿子说：“坐。”
待宋闻璟坐下后宋序秋问道:“你们发生过性.行为吗?”
“没有。”宋闻璟有些懵，为什么话题突然拐了十万八千里。
宋序秋放下心来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高一开学典礼那天。”
宋序秋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在一起了吗？”
“没有。”
“他也喜欢你吗？”
“不喜欢。”
“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
宋许秋了解，原来儿子是单相思。
“你们是不是一起养了一只猫?”
“是。”
因为常年在国外，国外对比国内各方面都比较开放，宋序秋经常看到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在大街上拥吻，互送鲜花，手牵手走进面包店。
刚开始看到这些场景觉得不适应，觉得匪夷所思。后来呆的时间越久，见到的次数越多，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某天黄昏，宋序秋牵着妻子的手漫步在黄金海岸，看到一个穿着铁灰色西装的西方男人单膝跪在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东方男人面前，西方男人用不流利地中国话说：“把手给我，请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东方男人轻笑着，小声说了句什么。
海浪为这对幸福的新人奏着乐，落日溶了一层金洒在沙滩上，像是铺了一层金黄地毯，他们在周围人的欢呼声中接了一个热烈的吻。
宋闻璟闷闷地道：“爸，能不能不去找他麻烦。”
宋序秋想逗逗儿子，故意用严肃地口吻道：“明天我去找他家长谈谈这件事。”
“他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他，他喜欢的是女生。”
“那我更应该去找他家长谈谈了。”
宋闻璟握紧玻璃水杯，像是下了极大地决心，他道：“我可以转学。”
宋序秋没想到他能为那个男生做到这种地步，“你转学了，他以后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你怎么办，你不难过吗?”
“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他一个人。他幸福就好了。”就算不是跟我。
“我以后也喜欢不上别人。”
不知道宋序秋回房间后跟她说了些什么，第二天沈溪清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只是独自坐在沙发上叹气。
“叮叮叮－”
沈溪清去开门，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白净男生抱着一只小猫站在门外，笑容满面地望着她。
“您好，您前天寄养的猫，今天到时间啦，给您送过来啦！”
沈溪清道:“抱歉，我们家没有养猫。”
男生掏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举到前面:“这位帅哥寄养的，不是您儿子吗?”
沈溪清看清照片上拍的只有颜值在撑着的恍若劳改犯一样的白底证件照时点点头:“是我儿子。”
“那就错不了，就是您家的小猫。”男生重新将手机揣进裤兜，把猫递过去。
沈溪清轻微皱了下眉，“你等一下。”
她转身回厨房拿了一个一次性塑料手套出来戴在手上，又戴了一个一次性口罩才伸出手示意男生将猫递过来。“谢谢。”
男生看着沈溪清全副武装地模样有些震惊地将猫递了过去。
“没事，祝您生活愉快！”
关上门，沈溪清将猫放在地上，小猫好奇地盯着她脸上的口罩，伸出爪子想碰。
沈溪清伸出一只手指点在猫脑袋上，小猫定在原地，委屈地“喵”了一声。
她没养过猫，也不喜欢猫。
猫身上都是细菌，一点都不卫生。
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要把这么一个“细菌炸弹”养在家里。
同样她也不明白昨天他说的那些话。
可宋闻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怪不了谁，只能一味地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宋闻璟幼年时因为忙于工作而缺少对他的陪伴，这对小时候的他一点也不公平。
要是小时候不忙与工作就好了，多陪陪年幼的儿子就好了，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人一猫僵持了好久，沈溪清像是想通了什么，脱掉塑料手套，取掉脸上的口罩将地上的小猫捞到怀里，抱到沙发上。
好像抱着还挺舒服，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她一下一下抚摸着小猫的脊背，“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猫有灵性的很，抬起下巴露出挂在脖子上的猫牌。
沈溪清用拇指轻抬起猫牌“穗穗。”
小猫软软地应了一声。
“喵～”
沈溪清抱着穗穗，午后阳光透过纱帘撒进来，暖洋洋的，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想通了一半，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当初怀孕的时候，宋序秋将脑袋贴在孕肚上面笑着问她:“你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有什么期望吗?沈女士。”
她记得她当时也笑着回答:“我希望他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刚试着去抱了他跟那个男生一起养的猫，没有排斥的感觉。
时间还很长，沈溪清想，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从心底里接受这件事，而不是因为愧疚妥协。
那个男生喜欢女生，说不定高中毕业了，儿子就会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