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将尽,沈墨才缓缓起身,抬手轻按太阳穴,准备休息半晌。
还未等他走入内室,只听一声清响,琉璃阁大门竟被人慌慌张张地撞开!
“谁?”沈墨右手迅速掐成指诀,左手执扇,横在身前,正要发怒,却发现来人正是青鹄。
“楼主恕罪,青鹄有要事禀报!”青鹄身着黑衣,戴着面具,但一举一动都显露出慌忙之态。
沈墨眉头紧锁,青鹄历来行事稳重,此番竟如此慌乱。他非但不恼,反而急切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青鹄。”夜郎君不知何时已经从内室闪出,浑身掩在黑袍之中,“你何时学得这般毛躁,黑鸢何在?”
青鹄沉声禀道:“主人,属下本与黑鸢相约四更天在御河畔会齐,但她始终未来赴约。属下等候许久,心中不安,便沿着御河河道暗中寻找,仍是不见黑鸢踪影。且属下以为,今夜御河之上有些……有些过于平静了。”
沈墨闻言,不禁心中微紧。漕帮和水龙会虽有争端,但也只敢在京城外围动手御河流经京城这一段向来平静。此外,黑鸢是夜郎君的得力下属,武艺不俗。若她真的在御河畔出事,事态可能比沈墨之前预料得更为严峻。
敌人的目标绝非只要擒住黑鸢,若是夜郎君今夜没有留在琉璃阁,或许……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顿了顿才道:“可有发现其他异常之处?”
青鹄摇了摇头:“属下并未发现敌人踪迹,只是御河一带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平日里那些各方势力安插的暗哨似乎都不知所踪。”
夜郎君眉头紧锁,他深知御河水道的重要性,那里不仅是他与江湖联系的枢纽,更是他暗中观察朝廷动向的关键所在。
他转向沈墨,语气坚定:“此事不可轻视,我必须亲自去查看一番。”
沈墨点了点头,道:“墨留在楼中等待消息,青鹄,你去召集其他暗卫,随郎君一同前往,四下查访。”
夜色如墨,御河畔的灯火显得格外昏暗。河面上偶尔有船只划过,却不见往日的繁忙景象。
夜郎君心中暗惊,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夜色之中,凭借对地形的熟稔寻找蛛丝马迹。然而,除了令人不安的寂静和几处被刻意抹去的足迹外,他一无所获。
“此地不宜久留,青鹄,仔细看看有无尾巴跟着我们。”夜郎君搜寻了一番,回头沉着下令,“痕迹被清理得很干净,且这氛围绝不似平常,就算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也必有蹊跷。”
青鹄颔首,旋身四顾,目光锐利如鹰,扫遍周遭。夜郎君命其余暗卫又在御河外围各处巡查了一番,仍是无果,只得返回风月楼。
一进琉璃阁,夜郎君便见沈墨蹙眉坐在书案前,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夜郎君心下一凛,料想沈墨已接获黑鸢消息,径直走到书案前,沉声探问:“沈楼主,可有进展?”
沈墨抬起头,目光深邃:“神捕司今日一早就放出风声:他们在御河之上捕获一名黑衣女匪,现正被吊在神捕司前的刑架上,酷刑示众。”
夜郎君闻言,脸色骤变,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紧握双拳,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沉声道:“神捕司行动怎会如此迅速?难道他们早已知晓黑鸢的行踪?”
沈墨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此事确实蹊跷,黑鸢行事谨慎,绝不会轻易暴露行踪。神捕司能够如此精准地捕获黑鸢,恐怕背后另有隐情。我命暗卫化装成百姓前去神捕司查探,被捕之人确是黑鸢无疑。”
夜郎君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心中却更加沉重。他深知神捕司的手段,黑鸢落在他们手中,必定是凶多吉少。
夜郎君正沉吟间,青鹄走上前来,抬头望向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主人、楼主,属下愿意前往神捕司救出黑鸢。”
“不可!”
沈墨厉声喝止,随后摇头道:“此前兰亭山庄重金雇佣的运镖人马被劫,必定已经汇报给神捕司。神捕司自然知晓,江湖上能有这般能耐的,唯有‘神捕令’上几人,恐怕……他们已经盯上了郎君。”
“他们擒住黑鸢,或是早有预谋,或是临时起意,墨心中尚无头绪。但神捕司如今以黑鸢作饵,必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哪怕以郎君的武功,贸然前往也必定难以脱身。”
夜郎君闻言,心绪瞬间沉重,沈墨之言,字字如锤,敲击在他心上——他深知此言非虚。神捕司向来以手段狠辣、布局周密著称,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想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然而,黑鸢乃夜郎君左膀右臂,跟随多年,忠诚无比,他岂能眼睁睁看她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
“楼主,我明白其中的风险,但黑鸢与我一同出生入死,我不能弃她不顾。”青鹄语气坚定,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决绝。
夜郎君与沈墨对视一眼,沉默半晌,沈墨终是缓缓道:“郎君,即使以你的武功,再加上我楼中可用的人手,前去救人,也非万全之策,还会过早暴露我们的布局——如今的上上之策,恕墨直言,放弃救人,才是唯一出路。”
夜郎君的脸色愈发阴沉:“沈墨,你我皆知,黑鸢跟随我多年,是我最得力的下属。若一有变故,我便弃她于不顾,日后你我起事,我何以统领大局?”
沈墨踌躇良久,还是劝道:“郎君,我明白你的苦衷。但神捕司的手段,你我都清楚。要对付郎君这等人物,‘天罗’也定然参与其中。神捕司司正轩辕飞虹,成名刀法‘飞虹十式’威震江湖,实力恐怕不在郎君之下,天罗之中更是潜藏着不少楼中都没有详细档案记录的高手。深入神捕司救人,绝非明智之举。”
青鹄转头看向夜郎君,眼中带着一丝恳求:“主人,请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愿以死相搏,救出黑鸢。”
夜郎君看着青鹄坚定的眼神,心知尽管青鹄的武功不俗,但面对神捕司的重重包围,单凭他一人之力,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他既不愿让自己的属下白白送死,也不愿黑鸢葬送在神捕司手中。
“青鹄,你的忠心我自是明白,但此事非同小可,我岂能让你冒如此大的风险独自前去?”夜郎君沉声应答,随后看向沈墨,“不过,我也不愿就此放弃黑鸢。沈墨,你可有其他计策?”
沈墨依旧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夜郎君知道沈墨的心意,他绝不赞同自己冒险。
夜郎君眉头紧锁,目光在沈墨和青鹄之间来回扫视,心中权衡着各种可能。
神捕司的势力庞大,一旦陷入其中,绝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的。
“沈墨,你可有其他计策?”夜郎君重复了一遍,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急切。
沈墨叹了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郎君,你若心意已决,我有一计,或许可以一试。但此计风险极大,需要谨慎行事,胜算也……仅有三成。”
夜郎君转身,缓缓踱至窗前,步伐中透着一丝沉重:“细细道来。”
沈墨答话道:“神捕司虽然戒备森严,但并非无懈可击。我们可以利用他们对郎君的忌惮,派出多名死士,扮作郎君的模样,同时出击,制造一场混乱,分散他们的注意。然后,郎君趁机潜入神捕司,寻找机会救出黑鸢,再让青鹄将黑鸢带走。如他们意在郎君,必然不会全力追击青鹄,而会将聚集的人手都用于围剿郎君。如此,黑鸢便可逃出生天,但郎君你……墨实在无法预料后果。”
沈墨素以精明著称,商海沉浮间,他从不轻易言败,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布局,他也会细细盘算,权衡利弊。尽管藏身于青楼之中,可他的手却似乎能伸到这天下的每一个地方。然而,自与夜郎君结盟以来,沈墨虽获益匪浅,剪除了诸多对手,却也无形中多了诸多束缚。
营救黑鸢一事,他始终极力反对的。
黑鸢的忠心自不必说,她跟随夜郎君多年,是他的贴身护卫,鞍前马后,立下过许多功劳,可以说,她是夜郎君最为信任的下属,就连夜郎君的另一位贴身护卫青鹄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就是沈墨反对的原因。
既然黑鸢对夜郎君绝对忠心,那她必然能扛过神捕司的种种拷问,不会供出夜郎君的任何信息,更不会供出夜郎君与风月楼的联系。只要能确保自己依旧身在暗处,沈墨便自信能稳操胜券。
更何况,神捕司既然已经将黑鸢作为诱饵等待大鱼上钩,一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派出寻常人手营救,定然是有去无回,只有夜郎君亲自出手,还有几分胜算。
但夜郎君正是他们这个联盟中绝对的王牌,不容有失。
因此,夜郎君的坚持令他不解。平日里,夜郎君总是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虽然偶有出言戏谑之时,但绝不会意气用事。难道……复仇大计临近,夜郎君的心神反而有所动摇?沈墨揣测着,不敢妄下断言。
毕竟,夜郎君的心思向来深沉如渊,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