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真不错!”
宋兴琛本想着刚才的话题太过于沉重,这甜品不管做成什么样儿都要这么夸。等真吃到嘴里的时候,他才惊觉,根本不需要自己特意调动情绪捧场,因为本来就很好吃。
姜昙华这份甜品做的确实很有水平,尚未完全融化的冰碴冲淡了浆果中的甜味,芝士的咸香味让口感多了一些奇妙的层次,绵软的酸奶在舌尖一抿就化开了。
古嫣也尝了一口,“真的诶!你怎么做的啊,这手艺也太好了!”
“之前放寒暑假,自己在家闲着没事,就喜欢做些东西吃。”面对同学的夸奖,姜昙华看起来有些局促,“我还很少做给别人吃……真有这么好吃吗?”
古嫣眼睛都眯起来了,“你这个莓果的味道很浓,糖也是你自己熬的吧,比安华广场的缘甜都好吃。”
缘甜是一家开遍全球的甜品店的名字,以糕点精致,口感细腻,口味繁多著称,虽然很受甜品爱好者的推崇,曾被冠以“超模唯一能吃的甜品”。
“你不参军的话,完全可以开一加甜品店。”古嫣擦掉粘在嘴角边的奶油,“不过你做饭应该也不错吧,开家餐馆怎么样?我让我姐给你投资。”
宋兴琛由衷地赞同,“我没钱给你投资,但是可以给你当试吃员。”
姜昙华只温和地笑笑,“你们俩别捧我的场了,假期还剩最后三天,等这个假过完,再在集训基地里待上三个月,我们就要正式进入部队服役了。”
“好好的说什么扫兴话!”古嫣作势捂住耳朵。
“就是啊!”宋兴琛也搭腔,“放假就好好放假,别说这些。”
三个人就这样泡在姜昙华的小阳光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们以后都想去哪啊?”宋兴琛把吃光的空盘子放在小机器人的托盘里,机器人屁颠屁颠地又要去收古嫣的,后者立刻把盘子端高。
“我还没吃完呢。”古嫣嘴巴里叼着勺子,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伸手拍了一下它圆乎乎的脑袋,“反正我是不会去六部的,不然天天在我家老头的眼皮底下,做什么都得被他说,烦也烦死了。”
“古将军是六军团的总指挥官,你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去吗”姜昙华也把盘子递给小机器人,顺便摸了一把刚才被古嫣推开的地方,像是在给它揉疼。“你倒好,还不想去。”
“我跟我姐,从小到大,别人对我们的称呼不是‘古将军的女儿’,就是‘古元帅的孙女’。”谈及父辈,古嫣有些苦恼,眼底浮起一点挣扎的无奈,“其实我不怕你们笑话,我宁愿去七军团,或者西部战区戍边,都不想去天上。”
“七军团可不适合你。”姜昙华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茶壶和公道杯。“你性子这么直,不适合做谍报工作。”
第七集团军的全名叫做“中国国家军事情报安全部”,简称特务局。这个部门直属于国家安全部,人数最少,但是作用和威力不容小觑,里面的情报员都是深藏不漏的高手,25号就是七部的大杀器。
“那你呢?”
姜昙华端过茶盘,开始给他们泡茶,“我想去先锋队,不过就我这个专业,估计难。实在不行的话,去军工厂当个机械设计师也不错。”
古嫣眼珠一转,“现在先锋队人数不多诶,你要想去也不是完全没机会,毕竟不是战时,人员的挑选没有那么苛责。”
“那等两年服役期满之后,我去申请。”太空军的规定之一,三支先锋队挑选的队员,都要在其他常态化部队里面服役两年以上。
“刚吃完冰,喝点热的暖暖胃。”姜昙华给两人倒茶,暗橙色的茶汤氤氲着茶香,他问宋兴琛,“你呢,以后想去哪?”
宋兴琛双指弯曲在桌子上叩了两下,“之前想去太空开发局,现在觉得太空堡垒也不错。虽然也想过做点别的事情,但又想着既然累死累活地考上军校,不当兵都对不起高中三年吃的苦。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跟昙华一样找个军工厂也不错。”
“哪个堡垒?”古嫣呷了一口茶。
宋兴琛:“长江。”
姜昙华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太空开发局跟太空堡垒根本不是一个体系的,他目标这么明确,恐怕不是对未来工作地点的明确,而是对某个人。
他想起之前宋兴琛说要回学校看老师,心里大概有数了,但既然答应了对方,他就绝对不会多嘴。
“不错,你俩一个想去先锋队,一个想去太空堡垒,有志气。”古嫣又喝了一杯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有点困了,昙华,能在你的吊床上躺一会吗?”
姜昙华点头,“可以,那边的篮子里面有控制吊床高度的遥控器,还有眼罩和香薰机。”
宋兴琛平常在家被妈妈和姥爷管得束手束脚,不禁羡慕起姜昙华,“你这生活可真惬意啊。”
“惬意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
姜昙华张了张口,心下莫名涌上一层不易褪去的苦涩,“咱们只剩三天假期了,还要……”
“你怎么又来!”古嫣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阳台传来,打断了他俩,“都睡觉!”
三个少年沐浴在阳光下,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在他们看来,今天的太阳跟昨天的没什么不同,跟明天的大抵也相似。
可变故,往往就在骤然之间。
与此同时,大气层外。
太空漆黑如墨,所有飞艇飞船都是在灯光底下工作生活训练,只有心理调节室用了仿真太阳光的模拟技术。那些天天透过舷窗看外面的士兵都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晚上,还是太阳永远不会升起的晚上,尤其是在身体受到严重的创伤之后,就更喜欢待在心理调节室了。
这天,卢灿刚送走一个士兵,按下按钮让下一个等在外面的士兵进来的空档,忙里偷闲地想端起杯子喝口水,但是手伸到一半居然有了莫名的落空感。
一般人喝完水放杯子,都是在手边不会失手打翻的位置,就算是不看也能伸手就摸到,但是卢灿却摸了个空。她疑惑地抬头去看,居然发现杯子已经随着桌面的倾斜,已经快滑到桌角了,她没来得及细想,下意识伸手去捞杯子。
就在这时,飞船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她杯子没抓住,反而跟杯子一起摔在地上。
什么情况?
卢灿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飞船内部哪里在装修,但紧接着警报声的想起让她清醒过来。一般来说,飞船内部的警报声分为五种,随着频率变化声音,从沉闷到清脆,预示着受到外部干扰和打击的程度。来外太空执勤这么长时间,卢灿也只听过两次四级程度的警报,都是海盗的侵袭,但是这次跟前两次都不相同。
三长一短,长如呼啸短如急哨,尖锐的声音刺得所有人耳鼓都在嗡嗡作响。
这已经是二级警报的程度了。
卢灿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杯子都没顾得上捡就往外跑,刚才那一下晃动很显然是受到了攻击,而且还是击中了防护罩。但按理说现在太空科技已经十分发达,在受到高级范围内的威胁,警报就会响起来,而不是被击中之后才延迟响起,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不是士兵,但是遇到这种警报一定是有事情发生,集-合是第一任务。
等她到达指令大厅的时候,看见另外两个心理医师已经到了,其中一个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他在刚才的撞击中不小心撞倒了架子,被割开一道不大但是很深的口子。
“怎么了?”卢灿跟另一个同事拉过小型治疗仪,帮他清理伤口。
这时,走进来一个穿着太空军制服的人,常年脱离地心引力的太空工作,让他身形消瘦修长,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老辣干练的杀伐气。他袖子上戴着新星联盟的徽章和五星红旗,胸前的牌子写着他的名字和军衔——
魏长卿上校。
魏长卿一进来,刚才还议论纷纷的指令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他环顾了一圈下面站着的,穿着代表各自岗位制服的人,说:“就在刚刚,中国的长江堡垒、俄罗斯的北极堡垒和美国的黄石堡垒同时受到高能磁场冲击,袭击我们的人大家都心照不宣,驻守在雁门堡垒的穷奇先锋队已经整装出发。”
他将大厅里的折叠屏全部打开,那是一张4D的堡垒布防图,上面用红色和绿色的光点标明了在收到警报之后,自动启动的防御系统。
当年灰界之祸,地外星人就是采用了大规模电磁攻击,配合无人机,几乎轰烂了一切地表建筑。人类也在不断更新着防护罩的材料,现在使用的这层防护罩就是Oce试验所最新研发的,能承受得住中小型火力攻击。
“新星联盟国防部那帮狗娘……人,这几年来一直驳回我国关于灰界人势力卷土重来的反击申请,还一直将其定义为‘不明原因的外来袭击’。”魏长卿磨了磨后槽牙,加重语气,“我们这一年多以来交手的对象,除了海盗和佣兵,就是灰界人,之前他们一直披着太空海盗的皮跟我们周旋,但这次恐怕是来真的了。”
他的目光落在大厅墙面闪烁的指示灯上,“我们面对的敌人,不再是那些打家劫舍的星际海盗,而是跟我们拥有相同血脉的——人类和地外星人的后代。”
“现在我跟大家传达军部的命令,战争优先级高于一切,所有文职的士兵,除了跟战争相关工作的继续从事原有职务,其他一切重新分配工作和任务。”魏长卿看了一眼明显跟整装待发的士兵们穿着不同的文职士兵,“在战争面前,我们就是绝对的第一道防线!”
“对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魏长卿调出一张逮捕令,放在巨大的曲面屏上,“这还是新鲜热乎——联盟已经下令逮捕了现任国防部长麦斯托克,他们为了自己的帮派利益和私欲,将地球这么多人的命当玩意儿,收到消息也敢瞒着不报,灰界人几次攻击都厚着脸皮说是海盗……不过没关系,现在也轮到他们自己了。”
所有人都心下凛然,既然最大的长江堡垒已经遭受重击,那地面上也很快会得知这一情况。
太空是永无白昼的黑夜,但此时此刻的地球,正是下午三点钟。明天就是新年,每个人都沉浸在小长假辞旧迎新的氛围里。
宋兴琛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那只叫醋醋的狼犬趴在他脚边,呼噜打得震天响。古嫣戴着眼罩,在阳台上的吊床里轻轻摇晃,姜昙华则窝在阳台边的沙发里看书,手边的小型音箱放着轻音乐,桌子上的茶具还散着茶香和水汽。
一切都是这么正常。
就在宋兴琛快要跟周公互诉衷肠之时,突然被手背上的终端震醒,这个手表一样的微型终端是集训地发布通知和任务专用的。宋兴琛被吓了一跳,沙发上的姜昙华比他动作要快,用虹膜扫开了那条消息,看了眼IP地址,居然是中央军部发过来。
在姜昙华读出那句信息的时候,宋兴琛也打开了对话框。
“令:所有离校的同学在一天之内返回学校,集训地的返回原集训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古嫣没完全醒,她的眼罩还勾搭在脖子上没摘下来。
2495年12月31日,在这个本该欢度新年的节日里,地球的军部接到了一封星际电报,署名是灰界人。他们在确保地球收到电报的第一时间,同时突袭了中美俄三个国家的太空堡垒,以及一些小国家的空间站。
其实早在三年前,就出现了灰界人的踪迹,但时任联盟国防部长的麦斯托克大校为了连选连任,只手遮天,强度威压之下,竟然向联盟高层隐瞒了这件事。直到灰界人的这封信,让他的野心被拆穿,被送上了军事法庭。
这也预示着,地球最后和平的遮羞布被撕开,就这样赤-裸地暴露在危机和动荡之下。
战争、机甲、服兵役,这些出现在少年午后吃着冰闲谈中的话题,如同那只在热带雨林中的蝴蝶,轻轻扇动一下翅膀,泛着微凉的寒气,转眼就成为了裹挟着血泪的暴风雪。
少年未表明的情愫、不可言说的秘密、对父辈荣耀可望不可即的无奈,都彻底终结在了2495年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