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食堂在三楼。”衡景明看着指示牌上面的鬼画符，还感叹了一句，“我就说食堂不可能在负一楼吧，油烟都排不出去。”

宋兴琛失笑，“你什么时候说了……你为什么还戴个眼镜？”

他俩换上俞医生的衣服，衡景明还不知从哪扒拉出一副眼镜，戴上之后才发现还有远近缩放功能。

“万一有用呢。”衡景明推了推镜架，“现在怎么办，去吃饭吗？”

宋兴琛揉揉自己的胃，“你可别跟我说吃，我现在一听到这个字，胃就不舒服。”

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再说现在都没到饭点呢，食堂估计也没有饭给他们吃，而且他们只有三天时间，还是得先把脖子里面这个要命的东西给解决了。

宋兴琛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时刻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不是时间到了还没取出芯片，被炸成一团血肉，就是在灰界人的母舰上暴露身份被杀。他闭了闭眼睛，如果要是能回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回不去……

“老宋……”衡景明的声音颤了一下，他缓了缓才继续开口：“昭昭牺牲的时候，你们都跟她在一起吗？”

怎么这会提到海昭昭了。

宋兴琛睁眼看他，在他的印象里，衡景明一直是个高傲自满的人，以前在学校里面威名赫赫，几个集团军争着要他。后来在集训地初次交手，终于知道他“战神”的绰号是怎么来的了，要不是自己耍小聪明，真刀实枪地对上也难赢。

一直以为他跟古嫣差不多，不像个会在乎身边人感受的人，没想到这却是他第二次提起海藻了。

宋兴琛点点头，“一直在一起。”

衡景明的眼神放得很远，脸色也有些茫然，他说：“我们俩是青梅竹马，上大学之前住在同一个小区，但是她小时候过得不太好……她是家里老二，父母也更心疼她哥哥和弟弟。其实她比我小一岁，能跟她做同学，也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啊？”宋兴琛诧异，他还以为像衡景明这种极具天赋的人，就是一开始不是以“考进太空军军校”为己任，也不会因为这些儿女情长左右选择，没想到还有这些故事。

“我跟昭昭有点像，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听话多了，但他也比我小得多，平常父母多宠着点也是正常的。昭昭就不是了，她在家里就跟个保姆一样，有什么好都是哥哥弟弟的……上学那会我偏科严重，都考上省理工了，就因为跟同学去空科大旁听了一节课，退学重考。”

宋兴琛从他想到哪讲到哪的话中理出一点逻辑，“所以你就让比你小一岁的海昭昭，跟你一起考军校？”

“嗯。”衡景明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一来军校比较远，而且是半封闭管理，她能最大程度地离开那个家；二来跟我在一起，我也能罩着她。”

宋兴琛每次一想起海藻，就会下意识摸一下自己的脸，也会想起那种怪异的血肉冰冷感。当时情况危急只能用液氮，海藻俨然不再具有人的意识，彻底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生化武器。古嫣说后来她的尸体碎得连最精密的柔体组装仪器都拼接不到一起。

这或许就是战争真正可怕的地方，它能让人从各方面都变成跟原来大相径庭的怪物。

有些人是心理上，有些人是生理上。

他深吸一口气，“海昭昭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军人。”

这时，墙壁里面一个伪装成路标的隐藏摄像头朝他们转过来，两人说话的图像传进一个人的电脑里。

那人从中截取了一段，发送进一个加密的邮箱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立即覆盖了摄像头的画面，仔细抹掉了宋兴琛跟衡景明出现的一切踪迹。

那段视频没过多久就出现在古寅将军的电脑里，古寅在打开前，关闭了电脑的实时检测功能。

“居然是这两个小子……胆子真大啊。”古寅看完视频，有些意外，随后回复那封邮件——

保下他们。

对面回复得很快，只有一个字——

好。

古寅按下传呼键，跟副官说：“潘澜，让古嫣过来一趟。”

“二小姐在资料室。”

潘澜给古寅将军做了十几年的副官，可以说是看着古家两姐妹长大的，“二小姐”不是敬称，因为古嫣不喜欢被别人在外面喊小名，所以潘澜一直这么称呼她，对他来说，“二小姐”更像是昵称。

古寅眉头一皱，“谁让她去的？”

“她早上跟严少将打的申请，说是要去查资料。”

“就没见她认真听过几节文化课，还查资料……”古寅一想起自家女儿，不自觉就开始头疼，头疼到半般，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对了，樊华的处理意见下来了吗？”

“下来了，判得不轻，跟您想的差不多，而且军委高层已经开始着手处理相关人员了。”

早就该处理了，非得拖到现在。古寅心想，但他嘴上却说得中肯，“毕竟这是关乎到战争的大事，也由不得他们不上心，只有爆了一个雷，才能引起更多的重视。”

“只是可惜了那些护卫舰的人。”

“潘澜，你明天下午帮我办件事。”古寅叮嘱他，“千万别跟古嫣说，那丫头疯起来没边儿。”

灰界人母舰。

宋兴琛跟衡景明坐在六楼跟七楼之间的消防通道的台阶上，正好躲在了摄像头监控的死角里。他俩刚才在七楼门口处转了几圈，俞医生的身份卡没权限进来，他们也找不到其他能浑水摸进去的办法，只好先出来想办法。

“你说的那个生命舱，真的有这么神吗？说实话，我不太相信灰界人能有什么比地球还高明的科技。”

“你别忘了，他们有能源和金属。”

“也对。”衡景明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既然在原有的基础上，地球跟灰界人差别不大，那么只剩下新技术。”

“是的，你还记得地球当年持续了三年的大地震吗，发现了很多新物质，才因此开始第五次工业革命。”宋兴琛若有所思，“但是地外星上也有相同类似的物质，这样的话，我们的起跑线就在一起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利用新物质开发出来了我们没有的东西，那对于地球来说，就是绝对的劣势。”

六十多年前的冬天，地壳变动使得全地球各地地震频发，据统计，那段时间全地球几百处地方同时发生地震和海啸，联盟政府还为此指定了“国际防灾日”。好在福祸双依，人类也因此发现多种新物质，作用于各项科学研究和技术开发。第五次科技革命就此拉开序幕，有些国家和地区因为盛产新物质，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太空军的装备研发投入和空间站的建设投入加大，人工智能的发展也随之更进一步。

衡景明按住自己动手，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摸脖子，逼着自己的思路回到正轨上：“这就能解释通了，虽然不相信他们的技术会超过地球，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啊。”宋兴琛把最后一句话给咽了回去，其实他们都心照不宣。最坏的打算就是地球会输，历史会重演，只是风水轮流转，他们这次要沦为对方的阶下囚了。

“走吧，再去看看，万一能搞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衡景明站起来，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领。

两人重新回到七楼科研所前面，他们现在的位置在两栋大楼的交界处，一条很长的玻璃走廊外面。因为进出的身份限制很严格，所以外部管理松散，就连值守台也没人看着。

衡景明打开眼镜的远景缩放功能，把能看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得想个办法啊。”宋兴琛看着自己身上棕色的制服，里面的人都穿着红色、蓝色和白色，分别代表着管控、维护和医务。

衡景明敲敲外面的透明墙壁，又用自己的终端扫描检测了一下，“难怪没什么人在这里值守，根本就没必要，我知道这个墙壁的材料，别说是赤手空拳和子弹激光了，就连普通的导弹一次都不一定打得穿。”

大地震之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些新物质，大部分被国家管制开采，制成了各种合金，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被用于军事，他们面前这种墙壁就是复合分子材料的一种。

“只能混进去，咱俩也没有本事给弄开。”宋兴琛将身体藏在阴影里面，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研究员通过门禁，眼睛先要对准虹膜识别器，再把手放进下面那个小格子里面，“他们进出都是虹膜指纹，弄到这个倒是不难，就怕还有静脉识别。”

“有人，往里躲着点。”衡景明听到身后有动静，赶紧拉着宋兴琛往值守台旁边躲。

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其中一个身高最矮的男人说：“你们说，就咱们这个破地方，大统领怎么会把自己女儿放过来？”

“当然是为了来咱们这里锻炼了，咱们的设备都是最新的，他女儿去哪里都没有来咱们这里的好啊。”另外一个梳着发髻的女人说。

“可是我们现在离地球的堡垒群这么近，他就不怕出事吗？”矮个子男人撇撇嘴，“万一要出事了，后悔可都来不及……”

“说什么呢，你以后少说点这种丧气话。”女人将手中的食物包装袋扔进墙角的垃圾桶，然后刷开了门。

宋兴琛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目送着他们进入科研所内部的背影，又看看那个垃圾桶，“奇怪，他们为什么还会用这种外置的垃圾处理桶，难道他们不能当时就进行简单的分解吗？”

“难说，我感觉他们的技术有点像是被什么东西隔断了，我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介绍了地球以前的一些生活方式，其中就这样的垃圾桶。”衡景明探头看了一眼，垃圾桶检测到有热源，立刻弹开，衡景明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有个想法，他们的军事科技和民众日常生活所用的科技，并不是齐头并进，好像他们把所有的资源和力量都拿来发展军事了。”

“简直就像是为了准备跟地球打这一仗……”宋兴琛觉得被植入芯片的地方有点发痒，于是伸手挠了一下，那块芯片就在皮下组织上面隐隐约约地发烫，他突然心中一动，“景明，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