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环境光很暗,幽幽的小壁灯只能在黑色胡桃木的墙壁上照出小小一块光斑,还不及它自己的黄铜架子反光那么亮。他们目送费苏哈尔独自离开。到目前为止,他在船上的日子几乎都像一个快乐简单的乘客;在和陌生人喝酒的过程当中顺便拿到潜在买家或者掮客的电话,这个结果算不错了。
晚饭时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他问那二位:“还有兴趣去玩一把吗?”
答案不言而喻。他们走进一片黄灿灿的赌场。这个庞大空间分上下两层,中庭通天,天花板就是蜂巢的玻璃。现在外面的天空完全暗下来了,抬起头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仿佛只有蜂巢里才是唯一的世界。赌场里面更暖和,暖和得让人几乎要出汗。放眼四望,这里所有肉眼可见的金属都是金色的,地毯是明黄和暗紫相间的monogram图案,离他最近的Russian roulette的桌子是传统的墨绿色绒布桌面,那么就显得尤为突出了。
他轻轻呼一口气,刚想说“今晚人真少”,入口处有什么一晃,他忽然就感到一阵燥热,鼻尖冒汗。
“他们回来了啊。”窝金回过头去打招呼,“这里。”
窝金根本不用朝谁招手,他往那里一站就是最显眼的路标,他酸溜溜地想。
“你们两个把库洛洛带坏了。”西索笑嘻嘻地走过来,两手分别拍拍信长和窝金的胳膊。
他不可能穿得这么单薄地走出去,肯定已经回房间换过衣服了,库洛洛想,现在身上这件暗绿色的丝绸衬衣让他看上去更加肌肤胜雪。今天西索发出的香味就跟赌场里的温度一样热,让他产生一种被毛茸茸的动物毛皮包裹的烦躁。被这种烦躁扰乱,他不知怎么地就玛吉妹妹上身了,于是说:“你没有他们两个带着不也来了?”
“是啊,上船以后我还没下场一试身手呢。”西索回答时四处张望,“你打算……吗?”
“是我们。”信长一笑,搂住西索的肩膀,“我们合作。”
“要我做什么?”西索这次往上看,“这里的摄像头堪称船上最密集了。”
这家伙早有打算了啊,他想。“回头帮我留意一下场子里有没有能力者就可以。我们先去那边喝点什么。”他忽然渴得要命,简直又渴又热。
西索皱起眉头:“我都闻得出你身上的酒味了,你还要喝?醉醺醺的怎么算牌??”
信长和窝金哈哈大笑,吸引来不少目光。“终于有男人来管你了,”窝金朝他挤挤眼睛,“我们去兑些筹码。”
“不用算牌,”他微微仰起脸看着西索,“陪我随便喝点什么。”这是值得用黄金交换的美貌,一定要让西索成为真真正正的4号,哪怕他时不时地要“管我”。这么想着,西索抬抬下巴:
“我来帮你点饮料。”
就在西索告诉服务生“要两杯热的乌龙茶”的时候,飞坦、芬格斯和小汤来了。这下变成“要五杯”。芬格斯也跟他们上岸去玩啦,能让这家伙暂时放弃搜索船上一切他认为可疑的线索,已经是件不简单的事了。
他忽然想起少了个人:“侠客呢?”他知道法兰那几个很不喜欢热闹,他们不会来赌场。
“他要泡澡,外面冷死了。”侠客的室友回答,“虽说今天参观的帝陵挺有意思,可不去也不失为明智的选择。”
“那个就是传说中猎人协会主持发掘的吧?”小汤吸吸鼻子。
“就是那个没错,不过导游解说得不明不白的。”飞坦伸一个懒腰。他头发湿漉漉的,颧骨因为燥热而隐约发红。
西索说:“因为那块地的归属问题曾经是卡金王国和库坎尤王国争夺多年的吧,导游是卡金国国籍。猎人协会发掘的结果证明那个坟里躺的皇帝是古时候传奇第三国的,所以最后以坟为中心,坟两侧各一公里,划出一条总共宽三公里半的缓冲带隔开那两国。”
大家都知道关于弗里奇里曼大帝和他的昙花一现的弗里奇里曼帝国的故事,不仅历史书上有,当初宣告对古墓的研究成果时,各大报纸上也曾刊登过详细的长篇报道。海中巴比伦号第一次靠岸的港口就在缓冲带的范围里,港口以大帝的名号命名,但因为拗口,就俗称为彩虹港。据说从这里出发向北航行就能看到彩虹。
“我觉得猎人协会想得很周到啊,连路都给修了。”小汤说,“能把历史的真相提供给大家看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哦哟,法兰把这孩子教得很好嘛。
“这个问题要这么看,小汤,”红头发的散发出暖香的人说,“正是因为这座坟属于第三国,而且是早就不存在的古代国家,发布的信息才有可能是真实的研究结果。否则我们看到的就可能是一场战争。”
有道理,卡金和库坎尤会因为领土问题打起来。西索的发丝随着他说话时轻微的动作晃动,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仿若流动的红铜。
“小汤,你知道猎人协会的宗旨是什么?哦,那就算了。反正只能说挖坟的结果算是万幸。你们,”西索环顾他们几个,“你们不要问我为什么。”
这些肯定都是副会长告诉他的,他暗笑。“不过,猎人协会的宗旨是什么?”
“西索,你也是猎人吗?”小汤好奇插嘴。
“西索不是……”西索露出无奈的表情。
飞坦坐在西索旁边,他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那片柔密的红发:“是什么。”
西索颓然叹气:“是保持中立。”
“我明白了,是猎人协会主持发掘的,但万一两国开战,那……猎人协会不帮哪一边不就可以了?”小汤说完后一副我聪明吧的表情。
“可以个屁,”西索横他一眼,“这种情况下就不是中立不中立的问题,战争的导火索就变成协会了好不好。那以后就没法……”他搓搓三根手指,一下子市侩得不得了。“懂了吧?”
“不懂。”
“保持中立是官面说法,真实意思是万事不理,专心搞钱。”
这时热乌龙茶送上来,大大的玻璃杯表层漂浮的是厚厚的奶泡,尝一口甜蜜入心。上一秒钟还笑得开心的飞才吸了一点点就开始抱怨,西索就很自然地用勺子把奶泡都挖到他自己杯子里。还真是甜蜜哪,他不禁有点酸。忽然又想起“万事不理专心搞钱”,这不会是讲给我听的吧?不过从千耳会那场下午茶看到听到的,至少猎人协会是万事不理。而专心搞钱嘛,这一点跟我们还挺像,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要笑,只好低头喝茶掩饰。热茶又浓又有一种烟熏味,清涩的口感抵消了奶泡的油腻。
“诶不对呀,”飞坦反应过来,“照你这个说法,他们在发掘前并不知道会挖出来什么对吧?协会能放任会员这么随意行事?”
“猎人协会又不是government agency,只要猎人十条不禁止的,会员都可以做。小汤,猎人十条是协会对全体猎人的要求和约束。”
哟,西索也被副会长调教得很好嘛。
“那这是猎人十条不严谨的地方还是协会故意留的漏洞呢?”飞坦看上去来劲了,“给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弄个猎人卡玩玩了。”
“啊……”西索吃了一惊,几秒钟后一咬牙,“好吧,你去我就去。芬格斯来不来?你们两个呢?”
芬格斯表现出犹豫中,小汤则兴致高涨,立刻表示参加。考或者不考,西索早就被副会长烦得不行了吧。而事实上他还是对副会长有感情的,否则怎么才跟我解释过“副会长见了谁都怂恿他报名”这招拿出来了。
“我去。”他微微一笑,“又是副会长邀请,又是你邀请的,我怎么可以拒绝?”
小汤欢呼一声扑过来抱住他,这孩子的体重简直就像一块来自天外的陨石。与此同时,脚下的地板似乎轻轻震动了一下,船在汽笛声中再次起航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四处看看,发现玩骰宝的桌子旁围了不少人。亲爱的窝金大哥在人墙里用他的身高表明,他们已经兑好了筹码并且在此安营扎寨。“请帮我们结账。”他摸出钱包对正路过的兔女郎说。兔女郎穿的是深灰色的女仆装,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兔耳朵头饰。
年轻的兔女郎脸上的妆浓得吓人,她向他咧开鲜红的嘴唇,微笑:“好的,请稍等一下。”
她的制服和一般认识中的赌场女郎不太一样……这么想起来就多少有点令人失望,毕竟属于没达到预期。然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现在不是考虑兔女郎的时候。
过去的日子里,他、窝金、信长三人不止一次在骰宝这个游戏上亲密无间地合作过,出千这种事情只要不贪心就不会穿帮。前两天那二位在场子里老老实实地下注,有输有赢,已然立好了普通赌徒的人设。现在是收取回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