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分买了张面值三十的电话卡，那时在寝室打电话要用电话卡。每次经过何莲莲的桌子，她的眼光不受控制地往电话上瞧。连续三天，董铮没有打电话来。陈分无数次拿出记了董铮手机号的笔记本，但九个数字其实已经在她脑海中，但还是会习惯拿出笔记本，彷佛那是一个仪式，但电话一次都没有拨出去过。

十一假期前两天，董铮打来电话，他问陈分假期有什么安排。那个时候距离上一次董铮来找她已经一个星期。陈分说做兼职。

董铮问，“你想不想出去玩？”

陈分犹豫几秒，“不去了，你要去哪里玩？”

董铮说我想去云南。

“云南啊，那祝你玩得开心。”

“你和我一起去吧，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我不去了，已经和做家教和超市老板说好的。”

董铮无奈挂了电话。

十一假期，寝室只剩下陈分一人。就连学校超市的顾客都寥寥无几，没人的时候，陈分会拿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书看。董铮那天跟她说的，多学习一个专业，多给自己一条路的话，她听进去了。

放假第三天，她正埋头看书。超市门铃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抬头就看到董铮走进来，陈分有些惊喜，放下手中的书，“你，你怎么来了？”

董铮一笑，“想到你还要打工这么可怜，所以我来看看你。什么时候下班？”

陈分低头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她明显比上次热情，“要不你去学校逛逛，或者去图书馆吧。”她转身从后面的柜子里拿背包出来，要给他拿读书证。

董铮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吧，他转身去了玻璃窗后长条桌前坐下。那个位置就在收银台的侧边，董铮侧坐就能看到陈分。有人买单的时候，陈分扫码、收银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是做熟了的。有男孩子问她是不是本校的学生，她说是，男孩子还要继续聊，她会示意对方让开，不要影响后面的人买单。

陈分已经不是他印象中沉默木讷的样子，他高一就意识到自己对陈分动心，可他从没有追求的动作。除了要集中精力学习的原因，还因为他总是在怀疑，自己的女朋友是要一个这样的人吗？一定要和一个木讷笨笨的人过一辈子吗？对陈分的好感和动心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要和她谈恋爱。至于陈分是否会同意与他谈恋爱，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陈分与同事交接班以后走向董铮，在同事惊奇艳羡的目光中走出超市。陈分声音带着雀跃，“我带你去吃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吧，我室友都说好吃。”

董铮笑出声，“现在才3点钟，吃晚饭早了点。”

陈分低头，耳根通红，觉得自己蠢死了。她越过董铮快步往前走几步，心中默念蠢死了蠢死了。董铮跨步追上她，头探到陈分前面，干咳一生，“我上次来也没参观看你们学校，要不你带我四处逛逛，再去吃饭。”

陈分应好，每经过一个学院她都很努力地介绍，把她这一个月了解到信息全部说了，甚至李语菲和钱萌夜谈的小道消息也说了。例如经过一个树林围绕的人工湖，湖水清澈，湖边放着好些铁座椅，陈分说这个是情人湖，听说晚上很多情人在这里约会。

董铮眼中含光，笑说，“现在也没人啊。”

“现在是白天啊，晚上人才多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说的，听说的。”陈分突然意识到她的介绍很像是在暗示什么，不再出声了。

从情人湖的小树林出来，要爬一个坡到陈分就读的地理学院。这是一个长而缓的坡，两人慢慢往上走，董铮说，“你们学校真的是建在一座山上的，路都是上上下下的。这个坡也有名字吧？”陈分一开始就介绍，江城师范的每个地方都被以前的学生取了名字。

陈分望着长坡，“这个坡叫伤心坡。”

“为什么？”

“我室友说在情人湖说完分手，爬这个坡爬到伤心，所以叫伤心坡。”

董铮笑，“在你们学校不谈个恋爱都说不过去，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

陈分摇头，“我没有。”

董铮挑眉，“你不想谈恋爱？”

陈分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但仍老实地说，“我没时间谈恋爱，我要打工。”

董铮不语，心想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也不是那种需要与女朋友无时无刻待在一起的人，他有信心能平衡恋爱和陈分打工。

到了麻辣烫店，董铮让陈分点，“你吃过的，就点你觉得好吃的。”

陈分没解释其实她没吃过，她特意多点了荤菜，还好麻辣烫是先买单，点好了以后陈分先买了单。足足花了一百多，是她几天的伙食费。

她记得上次一起吃风干鸡火锅，董铮是能吃辣的，所以这次要了麻辣汤底。等一大碗被红油覆盖的麻辣烫端上来，两人都有些愣。

陈分递了双一次性筷子给董铮，“吃吧。”

她先夹了块莴笋吃了。这时才看到董铮先撕开筷子外的包装袋，两只筷子来回摩擦，去掉筷子上的倒刺。陈分一下子就自卑了，她压根就不知道吃饭前有这个步骤。她的脸发烫，也不知道是被莴笋辣的，还是羞愧的。

董铮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吃了口午餐肉，发现这个辣度自己承受不住。但看陈分一直劝他多吃，还是多夹了些菜在自己碗里晾着。

董铮吃得不多，陈分从不浪费粮食，两人份的麻辣烫被她一人吃了大半。吃完饭出来，陈分嘴唇殷红欲滴，董铮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心神一激荡，脱口而出，“我们在一起吧。”

陈分没听清，她现在肚子轰鸣，从不吃辣的人一下子吃太多，她的肠胃在造反。她问董铮，“你刚刚说什么？”

董铮也是脸颊红润，但那勇气已经远离，移开视线，“没什么。”

陈分少来小吃街，也不知道厕所在哪里，并且当着董铮的面说要去洗手间，又感觉十分不好意思，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送了董铮去公交车站，再去找厕所。

陈分急切地说，“我送你去公交车站吧。”

董铮愕然，他没想那么快走，他还想和陈分在学校逛逛，然后送她回宿舍，路上要是有机会，他还想再说一遍，我们在一起吧。

陈分不给他机会，抓住他的小臂就往公交车站走。董铮只得跟上她，等出了小吃街已经能看到公交车站，陈分停住脚步，“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往学校大门快步走了。

董铮目送她的背影，陈分这是拒绝他了？

陈分急急赶到离校门最近的文学院办公大楼，等终于解决了，才想起来，董铮刚刚好像跟她说了句在一起之类的话。

她无精打采地往宿舍走，蠢死了，丢脸死了，简直无法容忍。一路走到宿舍，又劝自己释然，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没时间谈恋爱。

陈分没有想到的是，董铮第二天又来了，还是与昨天一样的时间，坐在昨天相同的位置等陈分。

陈分昨晚又拉了两次肚子，今天清晨到药店买了药，伴着白粥吃了药，感觉才好一点。

董铮昨天回去以后辗转难眠，想不明白陈分昨天是没听清楚他说的话，还是借故拒绝他。他一直以为他与陈分是有默契的，只缺一个挑明的机会。他从没想过陈分拒绝他的可能性。越想越是要弄明白，早上醒来就想来，还是按耐住等到陈分要下班的时间才来。

交接班结束，陈分在同事调侃的目光中与董铮走出超市。董铮提出带陈分去江城大学逛逛。陈分答应了。

陈分第一次到江城大学，在秋高气爽的十月，空气中都透着爽朗的气息。江城大学比江城师范还要大，学校门口的汉白玉高大牌坊是江城地标之一。国庆假期，学校门口密密麻麻都是人，董铮牵住陈分的手，在前开路。到保安亭，出示学生证，走进校园。笔直的四车道，行人道旁是片片樱花树，现在绿树成荫，树叶随风摇摆。

“等明年三月樱花开了，再带你来看。”董铮像是没有意识到他还牵着陈分的手，但陈分分明感觉到双手发烫。

往校园深处走，游人渐少，空气中有桂花香。董铮带陈分偏离大路，走到桂花园，香气更加浓郁，“这里种了很不不同种类的桂花，春秋天都能闻到桂花香。”

河堤街的邻居门前就种了棵桂花树，每年秋季的时候，陈分在家里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离开河堤街去到春川巷以后，很少见到过桂花树，桂花香反而成为记忆中的伤痛，就像有根针扎向心脏，有瞬间的刺痛。这痛刚消散，她感到董铮更紧地握住她的手，“陈分，我们在一起吧。”

陈分问，“你喜欢我吗？”

董铮眼神专注，“我肯定是喜欢你的。”

陈分有些迷茫，“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她什么？这个问题董铮想过无数次，外貌？陈分五官明秀，但并算不上十分漂亮。

性格？又闷又无趣。

家庭？学业？没有哪一样是突出的，家庭甚至可以说是减分项，董铮为人冷漠，像母亲王瑶一样，从小就知道权衡利弊。但少年人，再怎么会权衡利弊也抵挡不住对爱情的向往，特别是心中有了喜欢的人之后。

董铮说不出答案。

陈分本注视着眼前的桂花，抬头看他一眼，却在里面看到一丝茫然。

陈分默然，扯出一丝笑，眼神却忧伤，她果然是没什么优点的。但她又害怕两人之间这种沉默，赶紧问，“这些桂花种了多久了？”

董铮也舒了口气，“好多年了，建校的时候就有，近百年了。”

“桂花树能活这么久吗？”

“能的。”

陈分生怕话语落到地上，她又问，“你们学校还有景点？”

董铮说我带你去，他看出了陈分的逃避，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避，他有自信陈分也是喜欢他的。

江城大学背靠东湖，是江城的一大胜景。两人在江边遇到几个董铮的同班同学，有男有女。

几人提议董铮和陈分与他们一起吃饭，董铮同意了。陈分站在董铮身后默默无语，她轻拉了下董铮的后衣摆，可他没有感觉到。

陈分只得跟上几人的步伐，他们去了江城大学校门口的一家本地菜馆。

六个人刚好坐了一个小圆桌，董铮和同学商量着点好菜后，姿态闲适地靠坐着椅背问陈分想喝什么？

陈分虽感觉不自在，但也面带微笑，声音如常地说要可乐，另外两个女孩也要了可乐。服务员将可乐端上来，董铮自然地替陈分拉开易拉罐的罐子，插好吸管，递给她。桌上的几人看董铮的做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个性格开朗的女孩问，“董铮，你不介绍下你女朋友？”

陈分咬着可乐吸管，虽不是董铮的女朋友，可看到在整个餐厅最出色的董铮，心底里又有些小虚荣，不太想否认。

董铮手搭在陈分椅子的靠背上，微微一笑，“我还在追求她呢。”

桌上几人有人瞪圆眼睛，有人身体靠前，脱口道，“不会吧？”

开朗女孩更是直接，追问陈分，“你还没答应他？“彷佛以陈分的条件不答应董铮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陈分脸涨红，刚刚心底的小虚荣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点难堪。自卑又占满心底，看吧，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配不上董铮。

董铮在桌下握住陈分的手，解围道，“你们够了啊。我还没问你们四个怎么凑到一起的？”

几个人露出不自在的表情，有个男孩比较勇，直接说和你一样啊。桌上的人噗呲笑了，气氛突然轻松正常了。

陈分看着两个安然享受男孩追求的女孩子，不知道她们是否如她一样有太多的犹豫和害怕。

吃完饭，两个男孩建议去东湖划船。湖边种了樱花树、柳树和各种高大乔木，阳光映照，绿树成荫，微风带来清爽，陈分突然放松下来。

到了渡口，六人分为三条船，董铮先上船，转身伸手握住陈分的手扶她上船，手心温热。一直到两人并排坐在穿上，董铮都没放开她的手。

几人的船很快散开，董铮脚踩着划浆，船很快离岸十几米米。陈分手心都是汗，她抽手，董铮放开。水波荡漾，陈分低头看脚下的划桨。董铮又握住她的手，陈分任由他握住了。

董铮侧头看着陈分，“我们在一起吧。”

陈分想答应，但心中似乎有道门隔在那里让她无法痛快的点头。手上的力量更强，董铮离她更近，用更肯定的语气说，“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