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在村上,柏油路两旁是格格不入陈旧的老屋。马路能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至于是哪,齐初淮不知道,也没去过。周围的人家都养着几条土狗,高大凶残,以至于让路人害怕。
外婆身体不好,常年喝药,腿脚不方便。平常都是外公买菜、烧菜。外公年纪大又要照顾外婆,找不到工作。老两口几乎没有什么收入,都是舅舅给的生活费。
但是,日子那么困难,老人依旧不在意,只是淳朴笑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知道齐初淮要来住的时候,老两口开心极了。买了龙虾、鸡爪、鸭脖,全是齐初淮爱吃的。
外公做了一大桌子菜,对着手机那头的林岚说道:“看我给我孙女做的,吃得可欢了!”
齐初淮大快朵颐,吃了一碗又一碗。
其实,就是平常的家常菜,手艺也一般。
齐初淮却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幸福十足。
林岚在一边数落:“爸,做这么多干嘛?真是。你们又吃不了那么多,估计做这顿饭花了老长时间吧?初淮,你也是,不帮着点?”
齐初淮不理会,继续吃着。
外公听进心里,说:“哎哟!孙女好不容易回老家陪陪我们俩,当然要做得丰盛些喽!都不知道在高中饿瘦了没?我看着是瘦了不少,你这个娘怎么当的?!”
在高中吃胖了十多斤的齐初淮心虚至极,讪讪点头,舔舔嘴唇,翘起嘴角。
林岚看爸说不通,话锋一转:“初淮,你也收收心。你大学也很多事要忙。提前听听课,背背四级单词啊!”
齐初淮听到这些话,莫名没了胃口,放下了碗筷。敷衍地“嗯”了一下。
“你也真是!每天就学学学,累不累啊!孩子刚高考完,你就在这叭叭!怪不得,孩子逃到我们这来。你呀,别整天嘴里就念着学习,你自己又不用学,站着说话,哎哟喂!真是不腰痛!”外公十分护犊子。
“爸!这不是想让初淮未来轻松点嘛,为了她好,没错吧?”林岚语气依旧凌厉。
外公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挂断视频。然后笑眯眯地回头,与齐初淮讲:“你妈就是爱操心。不过这手也太长了,外公替你挡着点儿。”
齐初淮眨着亮亮的眼,笑容挂在脸上,还为外公竖起来大拇指。
晚上伴着蝉声入睡,噪杂却又是好久好久没听过的如此催眠的大自然歌曲。
上高中后,齐初淮就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脑袋里想着的不止是题,还有让人焦灼的未来。
躺在寝室床上,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每次伴着她睡着的是眼角齁咸的泪。
早起的她一人出寝。下晚自习,她待的最久,又是一个人回寝。
幸好,如此窒息的日子只有一年。
也是,她被寝室人孤立的一年。
在快高考的50天,已经几年没做过梦的齐初淮早早入睡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青梅竹马余琛润。
她在城里和大家的联系减少,连觉也没睡好过,也不曾梦到过谁。
这是,第一次,有人到了她梦里,同样,是第一次,在寝室睡得安稳。
在朦胧的梦境,一切辨不清真假。暖黄色的灯光,把环境照得好亮,仿佛周围打上了高光。齐初淮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一点也不刺眼,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丝暖意。
不知道是在亲戚家还是朋友家,余琛润和齐初淮像老样子聊着天。
他不改以往的吊儿郎当,玩笑:“阿淮,你怎么还换眼镜了?镜片怎么真像玻璃瓶底那样厚了?”
齐初淮笑着回复:“说来话长,”接着呛人:“这么久了,也没见你长高。”
余琛润哭笑不得,照例给她吃了里古老。
齐初淮捂着脑袋,吃痛。
和他聊天很开心。
这是她的真心话。
最后快结束时,余琛润一反往常,温柔摸了摸齐初淮的头,柔声道别:“阿淮,我要走了。”
然后余琛润咻地瞬移到了楼下,叫嚷着齐初淮,要她快下楼送送他。
而熟睡中的齐初淮像是感应到梦要醒了,一滴泪顺着脸颊,“啪嗒”,以极小声,落在了枕头上。留下了一个小黑点,湿湿的,却又炙热。
突然,余琛润的脸从开始的模糊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又有一层光晕渲染,感觉这不是梦境,是天堂。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跟齐初淮说些分别的话语。
大梦初醒后,齐初淮啜泣,泪痕干在脸庞。
想着他应该是来鼓励自己的吧,他还真是没变。
也挺感谢他的。
当时这个梦也激励过齐初淮奋斗过一段时间。
还有余琛润的一语成谶,他的打压话语最后竟也成了真,还照亮了齐初淮那最为昏暗的旅途。
早晨,公鸡打鸣,天微微亮。
齐初淮可能还有着高中的生物钟,6点就睁了眼。
她躺在床上,思考,自己应该在这段闲暇时间做些什么。
反正,不可能听林岚的话,去背什么狗屁单词。
想回小学和初中看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不知为何想法愈演愈烈,然后鬼使神差,打开了手机列表,翻找着可以联系的朋友,却又忽然失去了勇气。
她熄灭了手机屏幕,疲惫闭眼,胳膊搭着额头,长叹一口气,不想去打扰她们。
她前不久找回了许多朋友的联系方式,唯独没有他的。
感觉大家应该变化不小吧。
但这几年不联系,感情就会淡,齐初淮早就知道了。
没有什么是真正永久的,握不住的东西终究是散沙一片。
风一吹,就会无影无踪,不留一点痕迹。
可是,回忆好像只困住了齐初淮一个人。
偶有欣慰的是单珠仪平常会和她闲聊几句。
所以,她和单珠仪约定下午见面,商量怎么混进学校去看老师。
齐初淮不会骑电动车,没办法,单珠仪只好骑着小毛驴来接她。
单珠仪现在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摘下与她格格不入的粉嫩头盔,美艳的小脸露出。对着齐初淮浅笑,梨涡显现。
单珠仪热情地拥抱齐初淮,在耳畔低语:“好久不见呀,老齐!”
齐初淮笑出声:“是啊,甚是想念,老单!”
单珠仪的大眼睛直盯着齐初淮,看得齐初淮都不自然了。
“感觉你瘦了不少。”单珠仪看得十分认真。
齐初淮憋不住笑:“别打趣我了。应该是太久没见,出现错觉了。我在高中吃胖了十几斤呢。”
单珠仪狐疑:“真的假的?”
“别说我了,你才是真的瘦。又会跳舞,气质拿捏得死死的。”齐初淮回应。
单珠仪笑颜如花:“早就没练跳舞了。好了,快上车吧。”
齐初淮坐上了后座。
车启动,尘土飞扬,树影一个接一个退后。
湖光荡漾,清新的绿,久违多年。
到了新镇府,齐初淮与单珠仪绕着转圈,散步,敞开心扉。
让齐初淮吃惊的是单珠仪为了兴佑军死磕物化生,选了大理。
“当时是为了能和他靠近一些嘛。高一第一个学期,我那么拼命地学理科,就是想着和他分在一个班啊。”单珠仪说着,语气酸涩。
“然后,忘了跟你说了,我初三毕业那天还和他表白了......”
还没讲完,齐初淮就尖叫:“你向他表白了?怎么这么冲动啊!?”
单珠仪哭笑不得:“我就知道你不会支持我,甚至会激烈反对。所以,现在才敢跟你交代。”
“但你放心嗷,我可没有早恋。他拒绝我了。”单珠仪释然道:“拍完毕业照,我主动找他表白的。当时他的表情特别严肃,我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他说‘单珠仪,我觉得你现在太冲动了。你确定这是真的喜欢吗?你好好想想。你还有机会把这句喜欢收回去。’我听完这些,我才发现我好像,真的没想过这么多。我人就呆住了啊,就木讷点头。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他啊。”单珠仪低垂着眉眼,仿佛沾染了一丝伤感,“以至于我眼里装不下别人了。”
齐初淮静静听着,轻声说:“我还没你勇敢呢。”
“我也暗恋了余琛润很多年。”齐初淮把自己的心刨开,袒露在前。
单珠仪反驳:“切,你和我不一样。你没看出来吗,余琛润对你很特别吗?”
齐初淮先是一怔,呐呐回了一句:“那是因为我们从小认识啊。”
轻轻的话语是像是自言自语。
“你们是青梅竹马,我和他又不是。我不主动一次,真的......就没可能了。”单珠仪哑声,“你知道,我初中有多羡慕你吗?你们那么要好。你转学他还一直念叨你。他,是喜欢你的。你们两个人都是胆小鬼。”
单珠仪直视齐初淮的双眼,好似要把齐初淮看透、看穿。
她退缩,睫毛扑闪,落魄摇头:“没呢。我感觉他没有。”
单珠仪疑惑:“你在自卑什么啊?!也是他配不上你啊。”
齐初淮回道:“那我也觉得兴佑军配不上你啊。你之前还是个傲娇鬼,那么明艳大方,在他面前,就变得那么不自信。他不就是成绩好嘛。”
单珠仪纠正:“是特别好。这次他直接985了!”
随即,音量小了一半:“而我是双非,真追不上他了。”
齐初淮噗嗤一笑:“我们性格真一点没变。忧虑的事都差不多。”
“我还记得你当年说什么,我追上物理,你追上他。”
单珠仪斜眼撇了齐初淮一眼,没出息地笑了。恼了起来,佯装揪齐初淮的嘴巴。
“你还有学校的校服吗?”单珠仪问道。
“没了,被我妈拿去当炒菜的挡油烟的衣服。”齐初淮无奈回答。
“但,我可以找我表妹借一套。你的校服我肯定穿不下。”齐初淮接着说。
“好耶!我们明天6点去早读吧。我去接你。”单珠仪笑着。
齐初淮比了欧克的样式。
两人踏着夜色而归,却又兴奋地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