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上人来人往,说话声,走路声,行李箱的拖动声,还有飞机起飞落地时的剧烈轰鸣。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嚷嘈杂。
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我想问问何彦清在说什么。
可是好半天,我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真是操了!你听见没啊?!!江逸之出事了!!!”
连日来没有得到充足休息而强撑着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刺痛,以至于手脚都在瞬间变得绵软无力。
堪堪用手臂撑了一下,才没有因为头重脚轻狠狠摔趴在地面上。
饶是如此,几乎伏跪在地上的我依旧显得狼狈。
手机被摔飞出去,周围有人走过来好心询问,想要扶我一把。
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手脚并用爬过去捡起手机。
通话没有中断,我踉跄着往外跑,边跑边问。
“在哪个医院?”
听到电话里的回答,我飞奔出机场,打了车往医院赶。
江逸之的病刚好,医生说以后各方面都要注意,它不能百分百保证不会复发。
可这才过了多久?
胃出血……
我不敢再想下去。
下了车一口气跑到病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里面传来何彦清的声音。
“我说你想骗洛岸也就算了,你怎么连我都骗啊!你知不知道我看到消息都快被你吓死了!”
透过病房门半开的缝隙,我看到江逸之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何彦清背对着我站在床前,暴躁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我看到你满身血的照片,魂都快给你吓出来了!你要是真想用这种方法逼洛岸出来,提前跟我通个气行不行!我心理承受能力小,真的经不起你这么吓!”
江逸之神色淡淡,轻声说:“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会更可信不是吗?”
“我真是操了!所以你就找别人跟我说你吐血晕过去了,还给我发那种照片?你猜到自己出了事我一定会告诉洛岸是不是?”
江逸之这才缓缓抬眼,望向何彦清。
“难道不是?你们不是一直都在向他报告我的行踪吗?”
“……你,都知道了?”
江逸之轻轻嗯了一声,何彦清后退几步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嗓音里都是生无可恋。
“洛岸要是知道我联合你一起搞他,等他回国第一件事怕是就要跟我绝交。”
他猜错了,我看着江逸之,漫无边际分神想。
何彦清是我和江逸之,至今为止仍维持着从前的友好关系,且为数不多的朋友,不可能绝交的。
“堵病房门口干嘛呢,让一让。”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下意识偏了下身子。
护士从我身侧推开门进去。
病房里的人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
“洛岸?你不是在国外吗?”
何彦清翻出手机看,嘴里嘀咕着:“我给你打电话也没多久啊,你就算要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我没有回他的话,只是看着江逸之。
不期然和他视线交汇,方才的窥视看不真切的面容,在此刻清晰明了的撞入眼中。
瘦了,可能是没有睡好,眼下青黑一片,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蜡黄蜡黄的,看着就是一副病容。
先前稍稍松懈下去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护士此刻已经走到了病床边,对江逸之说:“伸手。”
江逸之配合伸出左臂,护士拿了橡胶往他胳膊上绑。
我几步跨过去拦住,“打的什么针?”
护士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回道:“葡萄糖啊?不是你们说要打葡萄糖吗?”
我转头看着何彦清问:“为什么要打葡萄糖?”
“哦,是江逸之他……”
“彦清。”
江逸之出声打断,我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松手,先让护士把针打了。”
这话是对我说的,我只能依言放开。
等护士打完针出去,江逸之说:“彦清,你先出去。”
我拦住准备往外走的何彦清。
“刚说的照片,给我看看。”
何彦清看了眼江逸之,见江逸之没有任何反应,从手机聊天记录里找出图给我看。
照片里,江逸之躺在地上,左手和胸前的衣服都是红的。
“这颜料搞的很像真的是不是,我一开始看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哈哈哈……”
何彦清干笑两声,发觉周遭的气氛并没有好转,他又收了声。
盯着图片看了一会儿,我把手机还给何彦清。
“谢谢你。”
“……什么?”
可能是声音很低,何彦清没有听清,也可能是觉得我莫名奇妙。
我没有再重复,转身站在江逸之面前。
视线定格在他放在床上扎着针的手,不敢再往上移。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江逸之问。
可能是确定了江逸之没事,心绪稍稍放松,我又开始觉得大脑昏沉,意识都开始逐渐涣散。
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没有陪你回国,对不起不回你消息不接你电话,对不起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不是一个好到可以配得上你的人,我为此感到很抱歉。
因为我并不成熟并不稳重,甚至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不配得感而让你这么辛苦这么受伤,我觉得很抱歉。
让你不得已用这样的方法来逼我出现,我觉得很抱歉。
你瘦了,也没有休息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觉得万分抱歉。
“医生说,你最好不要喝酒。”
何彦清给我看的那张照片,我在左上角看到了空了的酒瓶。
我庆幸这一次江逸之只是骗我的。
可是,如果有下一次呢?
如果……万一呢?
“能不能……”
不要喝酒。
我想握住江逸之放在床边的手,却握了个空。
他生气了,这也是应该的。
视野旋转,我看到江逸之向我扑过来,才反应过来他其实并没有躲开。
他没有躲开。
他还是在意我的。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和江逸之身份互换。
我成了自幼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江逸之变成了司机的儿子。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冲过去抱着他说:“我长大了能娶你吗?”
江逸之没有说话,我改口说:“或者我嫁给你也行。”
江逸之撇过脑袋还是没有说话,我这才看见他通红的耳朵。
梦里的江逸之陪着我上学,陪着我长大,他不再需要我的保护,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
可是我喜欢他,总是想尽办法找各种理由赖着他。
我说:“江逸之,我真的好爱你,你考虑考虑我吧。”
江逸之骂我:“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说:“可是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会努力变好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江逸之气恼,拿书砸我:“谁要等你!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他骂我,可是看着真的好可爱。
我想笑,可笑着笑着又想哭。
他不愿意等我,因为我不好,因为我配不上他。
与我是什么身份无关。
“算了。”
不要就不要吧。
是我自己生出了贪念,有着飞蛾扑火的决绝,却接受不了那样惨烈的结局。
不知道为何,江逸之又同意喜欢我了。
因为我的强烈请求,他很快和我结了婚。
我抱着他睡觉,再抱着他醒来,我们做着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事。
他偶尔会羞涩又主动的亲吻我,我总是喜欢搂着他的腰回应,然后再摸摸他的脸。
梦里的场景总是跳脱的,所有一切都是混乱的,时间,逻辑全都不符合常理。
没过多久,江逸之对我说:“我们分开吧,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我问他:“为什么啊?”
江逸之看着我说:“因为和你在一起,总是会让我想到以前不好的事,我很痛苦。”
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我在想:为何哪怕是在梦里,也不愿意给我一个好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