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两人再度双双住院,几乎已经成为医院的常客,不止医生,连病人间也传出顶楼的vip病房住进一对苦命鸳鸯,alpha瘫痪在床,omega断了一只手的离谱传闻……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柯钰对流言蜚语毫无所觉,正侧坐在病床床沿,接受同病房病友的贴心投喂。
他唇色浅淡,脸颊削瘦,皮肤在日光下宛若一种半透明的玻璃体,侧颊的擦伤好了大半,只留下一点浅红的印记,颈骨的淤青未散,消瘦的身体难以撑起病号服,羊毛披肩遮住他大半裹满厚实纱布的右手手掌。
他大病一场,好不容易精心养出的肉被病丝尽数带走,光是坐在那里安静吃东西什么话都不说,都令人不禁心中酸涩,让秦陆英半是心酸半是怜惜。
秦陆英胸口的刀伤好了大半,除去起身翻身的动作有些困难,其他的行动并不影响,他照顾柯钰吃好午饭,抽出一张纸巾擦拭他唇边不小心沾到的汤水。
柯钰眼睫轻颤,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撑在身侧,微仰着下巴缓缓靠近,如同某种经历巨大创伤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幼兽般伸出淡粉的舌尖,笨拙地一下下吮吸alpha的唇瓣。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从秦陆英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柯钰微垂着的浓密乌黑如小扇子般的睫毛,以及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脉络。
嘴唇痒得发麻,秦陆英猛地攥紧手心,忽然感觉自己心率不齐的老毛病又要复发,他抬手擒住不安分的omega,小心翼翼避开柯钰身上的伤口,将人抱进单人病床,讲起自从船舱救下柯钰后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话:“我没事。”
柯钰将头靠在秦陆英的肩膀,始终不肯松开的左手掌心摊开,露出一个尺寸明显不属于他的白金戒圈,他低声道:“嗯。”
那晚风雨交加,具体的情形已经被他忘记大半,只能模糊想起一些细节。
柯钰全身僵硬,身体每一寸皮肤乃至正在流血的伤口也感不到一丝疼痛,仿若一尊不会动的精美人偶,等他下船踩在陆地时已经分不清落在身上的是雨还是雪。
秦陆英为他挡走大半雪花,送他上救护车:“我在后面的车等你。”
柯钰这时才有了一点反应,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死死攥住秦陆英的大半手掌,一声不吭。
秦陆英压抑心中痛楚,立即向医生沟通请求一同坐上救护车,他毕竟是柯钰的合法伴侣,医生经历短暂思考便点头同意。
他搀扶着柯钰坐上救护车,边小心翼翼地释放alpha安抚信息素边低声安慰,试图让不肯对外界放松警惕的伴侣伸出右手,好让医生为他做止血处理。
“我们已经安全了,别怕……伸出手让我看看伤口好吗?”
柯钰毫无反应,用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瞳盯着他,几分钟后,他快要僵坏的身体逐渐感受到温暖,他的眼珠动了动,涣散瞳孔缓慢聚焦。
他定定地看着秦陆英完好无损的模样,嘴唇徒劳地挪动几下仿佛要说些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大颗大颗的眼泪便先一步落下,他无声落泪,从喉间发出一声极为压抑的泣音:“你没有死……”
第二句是:“……戒指,没有了。”
他哭得无声无息,连同最基本的呼吸也忘得一干二净,他喘不上气,鼻腔和肺部仿佛同时被两团干涩的棉花塞住,本就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濒死之人的青灰。
眼泪却越来越多,一滴两滴冰凉的液体落在秦陆英的手背,叫他来不及心酸难过便慌乱地按照医生的指引一同抢救。
秦陆英单手扣紧柯钰面上的氧气罩,另一手用力握住他的左手,沉声道:“呼吸,柯钰,呼吸,用力呼出气,吸气,别怕,别怕……”
几分钟后,柯钰逐渐平复颤抖,脸色恢复正常,仿佛泄力般瘫软在原地,他想按照生理本能寻找自己认为在场最值得信任的人,可秦陆英受了伤,他不知道伤口在哪,担心自己不小心弄疼秦陆英,不敢离秦陆英更近一点,只敢凭借两人交握的双手汲取力量。
他靠在冰凉的车窗,任由医生为他包扎伤口,通红双眼怔怔地望着车顶的灯光,这时候才有一种活过来的踏实感。
他扭头看向秦陆英,声音很轻但无比坚定:“一切都结束了。”
秦陆英用手帕一点点擦干净他脸颊上的血污,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是的,结束了,但属于我们的故事刚刚开始。”
柯钰被泪水打湿粘成一小缕乱糟糟的睫毛抖了抖,又流下一滴泪:“嗯。”
秦陆英微微露出一个笑:“我不会死,至少,我会死在你的后面,不让你难过。”
眼前多出一个白金戒圈,柯钰抬手拾起,将秦陆英几年前随手买下佩戴多年的戒指放在心口,听见alpha的声音再度响起:“戒指还会有很多,等我们养好伤再买新的……在此之前,先用这个代替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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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柯钰的一身伤好全,圣诞早已过去,柯家全家上下正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
两人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回到柯家,而是开往距离京市市中心几千米开外的盘山公路,来到秦陆英千辛万苦终于买下的新房。
别墅坐落于半山腰,据说特意邀请上个世纪某位国外著名设计师亲手建造,典型的英伦风格,挑高门廊和石砌外墙,巴洛克风格浮雕精美绝伦,极具对称美感的同时又不失优雅庄严。
室外花园面积超过两千平,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重金打造的玻璃花房,也是秦陆英第一眼便看中的关键。
花房内四季如春,阳光穿透几十米高的圆形玻璃,给满室花草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足以想象闲暇时来到花房内赏景饮茶会是何等惬意。
秦陆英故作谦虚:“怎么样,还不错吧。”
柯钰左看右看,最终将目标定在隐藏于花丛中的一把木质秋千,略有些新奇地坐下,伸出脚尖轻轻荡开,开口回答:“不错。”
秦陆英不满:“好敷衍。”
柯钰想了想,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浅笑,围绕在四周争奇斗艳的名贵花草恍若瞬间变为背景板:“很漂亮。”
秦陆英:“……”
该、该死,他怎么忘了老婆从小见惯豪宅,早就不稀奇这些东西,恐怕柯钰此时心中的波澜还不如当初第一次参观他的老破小来得多。
秦陆英憋屈了几秒钟,忽地想起什么,快速走到柯钰面前,两手撑在他身后的雕花椅背,俯身在唇角碰了碰:“宝贝,这可是我们将来要生活一辈子的房子,怎么这么敷衍啊。”
柯钰眸光微动,似乎被alpha口中的某句话触动,抬起两条细白柔软的胳膊搂住秦陆英的脖子,仰头回应这个吻。
他伏在alpha耳畔,小声说:“辛苦你为我们的家付出这么多。”
花房温暖,他身上单薄的针织衫勾勒出omega柔韧美好的身体,嫣红唇瓣呼出的热气仿佛带着淡淡幽香,恐怕世间再铁面无私的法官也会对他展露出宽容怜爱的一面。
秦陆英神色一黯,低头叼住他裸露在外的秀颀后颈,如同品尝某种美味佳肴一般细细啃噬。
毛茸茸的发丝蹭在脸颊有些发痒,柯钰半合上眼,轻喘着气推他:“回房间。”
”好。”
秦陆英作势抱起这段时间轻减不少的omega,突然冷不丁想起一件事。
提问:已知他们的卧室在采光最好的三楼,从花房走到主宅大约需要二十分钟路程,从一楼走到三楼共需二百五十六节台阶,那么他该如何以最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秦陆英沉默几秒,重新将柯钰放在秋千,决定安排代步工具的计划必须提上日程,否则还没等走到卧室他就该萎了……
柯钰睁开迷离的双眼,撑起身子不解道:“怎么了?”
秦陆英半跪在他面前,像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狗一样用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闷声道:“恐怕我们未来要花很多时间浪费在走路上。”
柯钰一下一下抚摸alpha微硬的发茬,唇边扬起一抹柔和弧度:“多走些路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秦陆英弯眼笑起来:“的确。”
反正他们未来的几十年人生都不会分离,偶尔一起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没什么不好。
偌大的玻璃花房内温度逐渐攀升,只隐约听到几声压抑的喘息和木质结构的秋千发出的吱呀声响。
此时氛围正好,柯钰却总觉得自己忘记什么事,他按住alpha快伸进自己衣服里不规矩的手,提出质疑:“你……买这栋庄园花了多少钱。”
秦陆英:“……”
秦陆英立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左顾右盼:“啊,今天的天气好好,要不我们吃火锅吧。”
柯钰:“……”
他大概明白了。
他好整以暇,抱着胳膊俯视身前满脸都写着心虚的alpha:“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不是秦总,只是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
前不久刚找好职业经理人,从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老板降职为每年领取分红的闲散人员的秦陆英:“……”
秦陆英立即大声反驳:“我有钱!”
柯钰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你知道维护一座庄园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光是玻璃花房就足够……”
“停!”
秦陆英跪在地上,卑微道:“我会努力赚钱的,求求你别说了。”
他好不容易脱离名利场的枷锁,还没来得及享受大好青春就被生活的一记重锤压垮,脸上顿时冒出天塌了的表情。
可转念一想,首富家的大少爷何时为了生活发过愁?如果不是找了一个没有正形的alpha做伴侣,怎么会变成这样精打细算的小模样。
秦陆英进行深刻反思,握拳坚定道:“我一定会出人头地!未来给你买更多大房子!”
柯钰垂眸不语,迎着alpha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珠伸出手,转而捏住他的侧脸用力一扯——
“啊!”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笨蛋。”
秦陆英揉着红彤彤的脸颊肉敢怒不敢言,像条小狗似的追逐omega细白的手腕,轻啄掌心的几道浅浅疤痕,随后一个起身,把满脸透着恼怒薄红的omega扛在肩上大步离开花房。
既然几个亿的钱已经花出去,可不能白白浪费,他得把整栋宅子乃至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利用到位才是。
今天先从卧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