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天大晴,宜运动。
池舒今天不主持,和于半夏等人待在一处。
每个班级都有一个主打色,十班是浅蓝色,于半夏和刘月月为她拿来一堆小东西,什么发带了,护腕了,棒球帽了,甚至还有小动物形状的耳夹、发卡和发箍,让她随意挑选。
于半夏一手撑在桌子边缘,一手指着这些物件,兴致勃勃:“这些都是咱们十班的标志,我也有参与设计。”
池舒面对她雀跃的目光,尾音打着转儿,仿佛才发现似的“哦”了一声。
“是吗,我们半夏好厉害呀。”
于半夏洋洋得意,下巴夸张地向上翘起,池舒伸出手,她大发慈悲地把头蹭上去。
池舒轻轻摸了摸她,于半夏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刘月月用力把自己的下巴合上,废了好大劲才没有对于半夏翻上个白眼。
大小姐?
你还记得自己以前嚣张的模样吗?
难道你站在这里就只是为了求一个来自他人的夸奖?
刘月月很想冲上前把这个分不清局势的笨蛋从池舒身上扯开,然而得益于池舒的调解,俩人最近关系居然还不错。
她只能按捺住想敲她脑壳的冲动,等于半夏得意够了,再把棒球帽挑出来递给池舒,强调说:“其他的无所谓,这个一定要戴,跟班荣班绩挂钩,要排名的。”
“好的。”
池舒接过来,把帽子放到怀里,又挑了一个护腕,两个浅蓝色的发绳,“这样够了吧,不算白费大家的心血吧?”
于半夏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嘴里却不肯退让:“还行吧,勉强让我满意了。”
“走了走了,马上集合了,别一会儿找不到班级……”刘月月实在看不下去,双臂一挥把两个人都捞进怀里。
三个人向大部队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中插表演有流行歌曲串烧、民族舞、街舞和武术表演,于半夏她们的爵士舞排在第二场,叶幸的男子3000米跑就在第二场表演之后。
池舒往下拉了拉帽檐,金色的光柱驱散了空气中微薄的寒意,却也带起无数尘粒飘浮。
她眯起眼睛,似乎看见叶幸跟几个参加比赛的同学一起走出队伍,去做热身运动。
这会儿十班没有比赛,有些人跑到小卖部去买冷饮,有些在校园里乱逛,还有一些在后方看守着班级的装备物资,顺便练习几道易错题。
女子2400米结束,许佳在台上宣布:“下一个节目是由高二年级组带来的舞蹈‘Gee’,大家掌声欢迎。”
广播将主持人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整个校园清晰可闻。
杨连浩站在林荫路上,眼睛一亮,“开始了!快快快,不然看不见了!”
苏宁两手抓紧奶茶袋,跟着他飞奔起来,“放心,哥们儿跑800米从来都是三分钟。”
李海东也笑:“咱们几个都不慢,别急。”
杨连浩冲在最前方,抽空白他们一眼:“等跑到了,黄花菜都凉了,少贫了,赶紧跟上。”
刘月月她们的表演只有两分多钟,错过了就完蛋了,自己可是打包票要给她当“啦啦队”的。再者说,全妆上阵的刘月月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杨连浩盼这一次已经好久了。
几个人大喘着气停下来,舞蹈已经开始了,杨连浩弓着身体,看见于半夏刚好唱道“uh uh let's go”这一句。
台上一群女生短袖搭彩色百褶裙,脚踩小白鞋,青春洋溢,每个人的头上都是不同的造型,杨连浩目光虚化,只注意到刘月月半扎发带了个蝴蝶结,两条带子随着她的动作飞来飞去,晃得他眼都花了。
“是少女时代的歌!”
“啊啊啊!我的允儿,我的秀妍!”
“好像原唱,唱的好甜!”
“那个黄色裙子的女生好漂亮,我好喜欢!”
操场上欢呼声此起彼伏,许多人跟着挥舞手里的旗子和扇子,杨连浩看得起劲,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抓了一把不知道从谁那里捞来的折扇,嘴里“哦哦”的喊着,像原始森林的猴子。
少女时代火于韩流巅峰,这首歌曾经大火过,有很多受众,旋律抓人,非常容易引起共鸣。于半夏刚拍板定歌的时候还有人怀疑到底能不能把场子热起来,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再明智不过。
全开麦唱跳,巨大的背景音乐声震得人心里发颤。
C位人员不断变换,轮到李鹤如时,她感觉四肢甚至代替大脑掌控了自己的身体,喉咙里溢出的歌声透过耳麦传到四面八方,那一刻,她完全忘记了母亲的训导。
十点钟的门禁,别人家的孩子,胆小怯懦不思进取的自己,通通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Gee Gee Gee Gee baby baby baby
Gee Gee Gee Gee be be be be be be
热烈的音乐节段点燃全场,李鹤如梳着以往从未梳起过的高高马尾,绑着一只紫粉色的飘逸发带,在舞台上跳舞跳到满脸通红,激情洋溢。
她不知道苏里有没有看到,如果看到他会不会觉得很精彩,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拿到前三名,自己能不能代表小队由他颁奖。这件事在跳舞前她反复回想,但真正站上舞台的这一刻,李鹤如突然觉得,那些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操场上,杨连浩胳膊挥得最带劲,一边充当气氛组一边造势:“咱们年级的女生就是厉害啊!这跳的也太好了,我看跟专业女团也没什么差别。”
孟心怡甩着小红旗喊:“对,没错!”
苏宁露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是是是,月姐尤其好,对吧?”
“咦~”一群人缩了缩脖子,揉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连退两大步。
赵晨阳看不过去,右手一甩直接把苏宁锁住,“你刚才的表情真的太贱了。”
苏宁鹌鹑似的窝在他怀里,抬起一张扭曲的脸,“有那么夸张吗?”
这下,就连池舒也忍不住点头。
……
主席台,邓校长坐主位,右手边一溜企业家,左手边是几位地厅级干部。
苏里是许多人的代表,坐在离邓校长不远的地方,他看看台上青春洋溢的女孩们,又扫过操场上喊声震天响的学生,夸道:“现在的孩子们可真是有活力呀,邓校长领导有方。”
邓校长摆了摆手,沉静的目光露出几分笑意,“哪里哪里,都是各位老师教得好,孩子们学得好啊。”
身边有人笑着说:“那也要校长有魄力,敢领导。”
“是啊,校长的风气带动学校的风气,邓校长能干实事,所以这一中才越来越好嘛。”
……
于半夏三人下场后,直接回到十班。
这会儿几人脸上的妆还没卸,众人凑上来还能清晰瞧见他们脸上混着闪粉的腮红。
孟心怡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李鹤如的脸颊,笑着揶揄:“脸怎么这么红?温度好烫呀,摸起来水润润的,不会发烧了吧?”
刘月月把她的手拿下来,“我们鹤如的偶像在台上呢,能不脸红吗?”
“月月。”李鹤如拉了拉她的袖子,脑袋像石头一样往下坠。
“好了好了,快把饮料都分分,一会儿化了不好喝了。”赵晨阳站出来喊。饮料是班费付的,每人一份,有冷有热,店家送了保温袋,班级里的男生负责拿回来。
杨连浩给几个女生分气泡水,递给刘月月时,她叫道:“错了错了,我要的是桃枝气泡,不是这个!”
他挠了挠头,笑着从右口袋掏出一瓶冰的气泡水,“逗你玩呢,你的在这儿。”
刘月月捶他一拳,两个人笑着对视。
池舒坐的远,没想到苏宁特意跑过来分她一瓶柠檬水,池舒接过来,“谢谢。”
“没事儿。”苏宁一甩手,又给她了一瓶。
“……”
池舒有点儿懵,但还是先从他手里拿下,“不是一人一瓶吗?我要一个就好了。”
苏宁非常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是叶哥的,等他跑完了你给他吧。”
“哦,好。”
池舒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苏宁要交给她再让她交给叶幸,只是本能地把叶幸的东西收下来,想到自己是叶幸的同桌,在他不方便的时候帮他收取属于他的物品好像也很合理,就不怎么做声了。
她完全忘记,苏宁是男生,男生跟男生打交道更方便也更正常。
而苏宁此刻,正隐蔽地躲在人群里,和几个男生一起偷瞄池舒的反映。八卦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是他这样多智灵敏的百事通,他早就看出池舒和叶幸关系很好,因此留了个心眼去观察他们的日常交流。
看看看看,叶幸的东西池舒随随便便就收了,根本不带犹豫的,多么自然,多么暧昧呀!这是普通同学会有的状态吗?你们会把自己的东西塞给死敌吗?神经病才会那样做吧!
就这种情况,必是小情侣啊!!!
苏宁为自己绝顶聪明的推理大脑愤而鼓掌。
而那边的池舒,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绝顶聪明的苏宁。
她的心思全都系在即将要上跑道的叶幸身上,自己直愣愣地坐在座位,手里的吸管将杯子里的冰块翻搅得叮铃哐啷,一组又一组选手入场退场,她攥着饮料瓶,只喝了四分之一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直到裁判员的声音传来:
“男子三千米,第四组,预备——”
池舒惊觉叶幸已遥遥领先。
她仰起头,觉得叶幸的脚步好似一串露珠,滴在她的心里,将那片浊水都搅散了。
起跑处离十班有些距离,大家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叶幸的身影。
齐浩然盯着紧追叶幸的那个男生,大脑快速运转后发出一条疑问:“那个八号,是不是隔壁班的罗强啊,他之前好像差点当成二级运动员吧?”
赵晨阳眉头一皱,“好像真是,他的耐力挺强的,不好对付。”
“可是叶幸比他们都快,起跑就领先了呀。”李鹤如弱弱地说了一句。
杨连浩摇摇头,难得一本正经:“长跑不仅要看爆发力、反应力,还要看耐力,这一点很重要,往往是制胜的关键。”
“不要这么紧张嘛。”池舒往前排站了站,她这会儿已回过神,安抚性地拍了拍李鹤如的手臂,“现在还不到一圈呢,我们要相信叶幸,先往后看看。”
几个人正要再说,刘月月猛地喊道:“来了来了!”
池舒就看见一堵堵人墙哗啦啦地往前涌,后方有人传过来几个板凳,杨连浩和苏宁一下子就跳了上去,弯着腰,开始大喊:
“十班十班,唯我最先!”
“看我十班,非同一般!”
池舒没有看清谁推了她一把,劲道不大,却将她也推到一个恰好空出来的板凳上,被众人围着,居然也没有什么掉下去的风险。
她开始跟着大家喊口号,手里用力地挥舞着小红旗,目光追随着跑道上那忽远忽近的小白点。
叶幸无疑是很好看的,不管是多么挑剔苛刻的人来评说,都无法略过他沉静凌冽,不容侵犯的眉眼。
这样的人,不言语时视线森森然,对你笑时就又像刹那消融的极地冰川。
做大表情不必忧虑被拍到糗照,剧烈运动不会对身体形态有任何损害,因为他的身上是神圣的天赐的不可再度分割的致密的骨与肉。
跑起来,他人只能注意到他绷起的肌肉,凸露的青筋,汗湿的皮肤和轻微的喘息。
那一刻,池舒隐约有些神游天外。
他的身体素质好好。
这是怎么练成的?
……
“最后一圈了!”苏宁大喊一声。
池舒发现叶幸身上已经聚焦了全场的目光,他再过弯道,第二名落后他几十米,自己已经快要跟最后几名接壤。
“他要套圈了!”
有人高喊。
池舒笑得畅快,她听到叶幸的名字被四面八方叫响。
她不知道为什么叶幸的身上常常笼罩着一层苍白的淡淡的忧伤,在他做题时,在他回答问题时,在他参加团体活动时。
她不了解,也不明白,更不想继续这样。
在她心中,至少在她心里的乌托邦中,这个少年应该是欢脱的,肆意的,站在荣誉的圣光里,得到一切都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