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的寒意中过往行人不住朝这边看,俞永平与李阅川仿佛感受不到周遭的任何目光,唯有喉头的腥甜和口中呼呼往外冒的白雾。
李阅川在说话的同时手指自己的胸口,下一秒手腕翻转指向对面,“我和你没有关系,我不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的人,所以别来管我。”
俞永平脸色胀得紫红,额头两侧瞬间鼓出的血管如同两条布满鳞片的蛇。
“小川,你跟谁谈恋爱家里都不反对,但最起码得是个女的。”
李阅川仿佛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继续说:“还有,不许去找季家的麻烦,否则我让你们一辈子见不到我。”
包裹真相的红纸轻薄如命运,只需要一点点细碎的火光,红纸内的火药就将炸开,“轰”的一声漫天漫地。
季青衍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经快后半夜,刚进门就被抱住。
李阅川牙关打着哆嗦去亲季青衍,季青衍也颤抖回应。
开灯后李阅川才看出季青衍脸上的红痕,他恨不得拿刀捅了自己,半跪在沙发上一遍遍说“对不起。”
“他看出来了?”
“嗯”
季青衍的叹息似哭也似笑,“瞒不住的。”
李阅川嘴上不说,实际上每天过的都提心吊胆,他直觉俞家不会善罢甘休。
并且俞家八成不会针对他,而是会针对季青衍,甚至整个季家。
他从看见季青衍脸上巴掌印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战斗准备,但俞家那边却迟迟没有动作,比头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更可怕的是肉眼根本看不见的拴剑柄的绳子。
腊月二十三,点燃引信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年前这一段儿李阅川只接北京市内的任务,好在年底活动多,每天也不闲着。小霞放寒假后就近被李阅川安排在学校附近的托管班,每天他上班时把妹妹送去,下班再去接。
腊月二十三这天,李阅川连续在岗半个月终于获得了难得的一天假,严止行从这天起也正式开启为期一个月的休假,于是三大带一小愉快决定出去吃一顿,再买些新年衣服。
为了照顾严止行,商场就选在基地附近。
季青衍腿脚不利索,很多时候都是李阅川在人群中护着他慢慢走,严止行带小霞在前面开路。
季青衍和严止行平日常穿的衣服就那么几个牌子,自己逛商场和直接让送到家里的比例一半一半。
自从季青衍接管了李阅川的衣和住之后,李阅川的衣服品牌也固定成那几个,但是量极大,按照李阅川的话说:衣服多得好像要摆摊。
三个老爷们对逛街买衣服兴致缺缺,倒是对打扮小霞很有劲头,恨不得按照彩虹的光谱那么买。
小霞心疼钱,后面连试都不试,问什么都说不喜欢,李阅川看出妹妹真不高兴了才停。
商场里有一家新开网红面包店,严止行要排队等,李阅川和季青衍都觉得他有病。
最后严大少爷成功游说小霞跟他一起排长龙,李阅川怕季青衍腿疼,先陪他回车里平躺休息。
两人坐进车里,李阅川想帮季青衍把座椅放平,俯身过去调角度时后颈突然一凉,紧接着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听觉和视觉而是触觉。
后背好像被千斤的石头猛地重砸下来,以至于几秒内整个人完全动不了。
李阅川背朝车头附在季青衍身上,只能通过季青衍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判断身后的情况。
惊恐二字完完整整体现在季青衍的大眼睛里,圆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看向前挡车窗。
李阅川俯在他耳边轻声问:“多少人?”
“能看到的有十四个”
李阅川深吸一口气坐回主驾位,不动声色地落锁,暗中拉住季青衍冰凉的手掌,“季哥,别怕,俞家舍不得真对我下手,只要我活着,绝不会让人碰你一下。”
感受到掌心的轻颤,李阅川继续安抚,“没事的,停车场有监控,这车改装过,除非有枪,否则玻璃打不——”
话音未落,“噹——”一声,一枚弩箭扎在挡风玻璃上,位置正好是季青衍的喉咙!!
半个金属尖没入玻璃,刺目的寒光乍开在二人眼前。
“小川,这不是俞家派来的,是广州那边的事,他们是对方雇来的专业杀手。”
“这弩箭,跟上次暗杀你爸的是一伙人?”
“对”
李阅川立即抬头环视监控摄像头,“噹——”第二枚弩箭再次扎进玻璃上,这次的位置是季青衍的眉心。
并且随着发射距离的缩短,攻击性陡然增强,第二枚的箭头已经完全扎进玻璃。
弩箭在极近距离下杀伤力和火器没有任何区别,李阅川不敢赌第三枚的位置和力度。
“季哥,我下车后你换到驾驶位,落锁,然后开车冲出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不要!小川!不要!!”
李阅川不顾季青衍嘶哑的哀求开门下车,站在车头旁朗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持弩箭的人把手中自制的家伙朝向李阅川,“姓季的坑了人,他该死。”
李阅川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位置,单手背到身后朝出口方向指,但面色却愈加嚣张:“那你们应该报警,法治社会,你们几个傻逼在犯法,知不知道!?”
迟迟听不见引擎发动的轰鸣,李阅川急出一身冷汗,继续朝前挪动脚步,强挺着继续激怒对方:
“你们有证据就去告,没证据就是□□行为,现在国家正在扫黑除恶,伤人要付出代价,你们几条狗命死了都他妈白死!”
“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熟悉的声音从纯黑路虎的另一侧响起,李阅川霎时浑身血冷。
季青衍拖着不听使唤的腿,缓缓往前走,“他只是我朋友,完全不知情,放他走。”
绝望到深处徒生出释然,李阅川脑海闪过很多种战术和路线,最终都揉成了模糊的光影,只留下一个念想:能死在一起也挺好。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季青衍还是李阅川都没有讲条件的资本,如果是李阅川自己,还有可能搏一搏,但带着季青衍完全不可能。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上来四个人,无论季青衍怎么喊“放他走”都无用,两人被分别塞进前后两台车。
消防通道口,严止行捂住小霞的嘴,死死把人按住。
季青衍和李阅川刚上车就被黑布蒙住了头,感官被剥夺后时间和空间的意识极易发生混乱,季青衍很快就分不清路线和距离。
李阅川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大概能分清车在往西北方向开,时速80迈左右。
套头的黑布突然被扯下,李阅川迅速看向车窗,五十米外有交警查车。
右侧的人冷声道:“老实点,要不然姓季的会遭大罪。”
紧接着两侧腰间同时传来一线冰凉和麻痒。
年底出入京会例行查车,大部分只看后备箱,只不过印象中之前只查进京车辆。
李阅川望着愈来愈近的荧光黄色人影,决定豁出去试试。
两侧的人手中都有刀,赌一把将信息传递给交警后,他的时间只够治住左侧的人。如果右侧那柄刀在两秒内扎不中心脏,他应该还能活。
最理想的结果是他在前车的变故能够救下后车的季青衍,最不济前面的卡口也能关闭,季青衍总会有一线生机。
他真的不想死,他舍不得季青衍,但他更不想让季青衍死。
呼吸变得和缓,李阅川认真体会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他眼前出现成片的季青衍的脸,每一张脸都在笑,走马灯一样闪个不停。
车流缓慢往前,忽然前面一阵喧哗,听不太真切,好像是前面的车在后排座椅上放了超量的烟花爆竹。
交警举起大喇叭喊:“后面的车往前上,到待查点儿人都下来,不准携带烟花爆竹!再说一遍,不准携带烟花爆竹!!”
半分钟后,交警站在车窗外敬礼,“您好,请配合烟花爆竹查验工作,请下车。”
司机看向副驾,犹豫几秒后副驾上的人咬牙点头,五人尽数下车。
季青衍的车就跟在李阅川身后,十二位交警共分两组,同时查前后两台车。
李阅川脚沾地就往后跑,身形刚动,周围交警集体从腰间抄出警棍,路边的警车中也洪水决堤一般飞速冲下来二十多个持械的特警。
万分之一秒内,劫匪将手里的短刀扎向季青衍的大动脉,李阅川在五米外眼睁睁看着季青衍眼眶中涌出大团的泪。
“嘭!”
血浆飞溅,劫匪肩头被子弹击穿,巨大的穿透力将人掀飞在地。
李阅川抱住已经瘫软的季青衍,下意识回头找狙击手的位置,果然东南角居民楼的天台上有熟悉的反光点。
李阅川按照警察的安排先把季青衍抱进警车,五分钟后一名穿着白衬衫的警察把手机递给李阅川。
李阅川疑惑接过,电话里是俞永晖焦急的声音。
“小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阅川紧紧抱着季青衍,“我俩都没事,谢谢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