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法外之地。

这是王都唯一一处不受律法庇护的区域，但为了维护市民的权利，“大地律法”教会还是会定期来这片区域巡逻，制止一些黑色交易。

当迦百恩带领骑士团破开地下拍卖行的门后，入眼的便是铺天盖地的菌毯，这些白色绒毛如野草般长遍了拍卖行，无论是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灯，还是地上坐着或躺着的尸骸，都是一片毛绒绒的白色。

“圣子大人，这菌毯是白色的，是否可以认为并不是污饕留下的？”一位跟在迦百恩身后的新兵问道，他们负责近日的巡逻，遇到的大多数是污饕，而污饕的菌毯是黑色的，骸巢也远比眼前的规模小。

迦百恩弯下身子，近距离观察这从未见过的菌毯，远看是雪白色的绒毛，细看是植物般的嫩芽，嫩苗上长有锋利尖锐的鳞片，似乎能轻易划破肌肤，但奇怪的是，这些生长于平地上的嫩苗和生长于尸体上的嫩苗大小形状并无不同。

“西蒙，记录，不是污饕，新型污秽，可能是植物一类，食性不详。”迦百恩命令他的勤务兵记录，自己伸手对准菌毯，调动加护的力量，喝道，“律法，禁止蔓延。”

属于律法的金色辉光在他手中闪烁，当光点落到菌毯之中，却消失不见，菌毯也无丝毫变化。

迦百恩皱起了眉头，这意味着律法的力量无法制裁这种污秽。

“圣子大人，律法无法庇护到黑街，您的加护是否也无法在这作用？”新兵见状，猜测道。

迦百恩沉思了一会儿，若是诺克斯还在的话，很快就能辨别出眼前的菌毯和菌毯的所有者的弱点，但他们只能靠最传统的方式——测试。

“时刻警惕，现在开始测试！”迦百恩作为唯一一个下潜到深度三的圣职者，自然由他亲自测验这种菌毯的弱点，最先测验的便是刀剑是否有效。

他从腰间抽出钢剑，向菌毯轻轻一挥，在剑刃接触到绒毛的一瞬，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整个拍卖行，他的剑也被轻轻弹开。这柔软可爱的小芽看似软弱，实则坚硬无比。

“刀剑无效。”

迦百恩做了个手势，擅长使用火魔法的魔法师加护的士兵向右侧的菌毯甩出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火球平稳降落在了菌毯上，被绒毛托住，慢慢消化，没有蔓延。

“火无效，排除植物。”

迦百恩心中一沉，这说明这头污秽既不是一般的野兽类也非植物类，深度层次应该很高，至少在深度三。

“……试试冰。”迦百恩下意识地说，照理来说，下一个测试的应该是毒抗性。

“魔法师”再次发射出一颗冰球，这次，菌毯有意避开了冰球，冰魔法砸到了地面，被冰溅射到的菌毯迅速枯萎，根须焦黑枯竭。

“不愧是圣子大人！”见终于找到了弱点，士兵们爆发出一声欢呼。

“小心谨慎。”迦百恩依旧冷酷行事，“很有可能还具有其他特性。”

“魔法师”已然上前，用冰驱散着菌毯，菌毯渐渐褪去，裸露出下面扭曲骇人的尸体，这些尸体的惨状更像是被冻死的，皮肤无一不泛着青紫。

“净化者，验尸官上前。”迦百恩命令道，自己也深入枯萎的菌毯之中，搜寻着更多有关这头污秽的线索。

很快，他就发现大多数尸体的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他望了一眼头顶，除了吊灯外并没有发现其他可以悬挂绳子的地方，而且这附近也并没有绳子的踪迹。

当迦百恩再次望向走在最前头的“魔法师”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位“魔法师”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如一栋雕塑般伫立在原地，他的皮肤变得青紫发黑，就如同身边的尸体那般，而失去威胁后，那些菌毯又开始爬上他的裤脚。

“撤退！迅速撤离！”迦百恩急忙喊道，骑士们迅速撤离，“魔法师”们依然使用冰驱赶着菌毯，好在菌毯的蔓延速度不快，除了走在最前头的“魔法师”外，其余人似乎并未遭到严重的污染。

撤离地下拍卖行后，迦百恩思索着如何一次性清理菌毯，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是让“魔法师”们在较远距离外发射冰魔法，但他并不清楚刚刚那位“魔法师”被污染侵袭的具体原因，也不知道污染作用的具体距离。

“圣子大人！”一名“净化者”喊住了他，报告道，“已经检查完那几名魔法师，所有人都遭到了或轻或重的污染，但他们只是觉得冷，以为是冰魔法带来的，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承受了污染。”

“这东西怕冰，又能让人觉得冷？”也对，那些人看上去像被冻死的，迦百恩沉吟了一会儿，判断道，“污染在深度三，冷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侵蚀，这些菌毯会对伤害它的人释放污染，分五天清理，每天换一批魔法师。”

“原来如此，不愧是圣子大人。”

处理完黑街事件后，迦百恩回到了“大地律法”教会，巴奈特叫住了他，告诉他有人正等在和音商业街入口处的会所等他。

迦百恩第一时间想到了黛莲娜，本想拒绝，巴奈特却无奈地说：“她强调这与黑街的污染有关。”

迦百恩叹了口气。

和音商业街，狄美亚会所内。

这家会所位于科斯莫斯公园对角，外墙是黑金装修的，实行会员制，门口的服务员见到迦百恩后没有多说，只是安静地引导着他去里面的包厢。

“迦百恩！”

门一打开，迦百恩便听到了熟悉的喊声，对方比起以前憔悴了不少，却依然是那位高贵的贵族小姐，和其他喜欢他外貌、地位、权力的贵族小姐并无任何不同。

“迦百恩，我真得好想你，关于那次婚礼，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黛莲娜噙着哭腔说，碧蓝的眸中泪光闪烁。

“我不想听你的任何借口，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黑街污染的情报。”迦百恩冷酷地说，他扫了一眼缀满碎钻的礼裙，很快明白对方是精心打扮过的，对方并没有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因为邪神降神受到严重的污染，“我不会追责你为何会知道黑街的情报。”

“迦百恩，你真得误会我了，只是我的女仆告诉我，昨晚有人去了黑街，今天那就出事了，这不是很巧合吗？”黛莲娜的语气渴切，旋即又带上了委屈，“我只是想帮上你的忙……”

“你只是为了自己。”迦百恩无情道破，“你伤害了多少人？你滥用你的加护伤害了多少人？！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那群鸽子会袭击诺缇·瓦伦汀吗？”

“我当然可以解释！”黛莲娜真诚地注视着他，“我的鸽子在害怕他，他正巧雇佣了我的前任女仆，女仆也说他不正常，就是昨晚，我的女仆看见他一个人去了黑街，今天早上就发生了这种事！”

闻言，迦百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应该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她的恶毒超出他的想象，她还未受到律法的惩戒只是因为她打心底里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你又想故技重施？”迦百恩冷喝，“上次那个女孩，我还记得她的名字，贝妮卡·伯纳尔德，她说是被新雇佣的仆人引诱到黑街，险些被拐卖，就因为她不小心摔倒在我面前？她是个孩子，诺缇更是个孩子，他只是个小孩子，黛莲娜！”

话音落定，迦百恩转身要走。

“他一直叫你全名，又勾引你到他家里，还那么亲热……我说的是真的，他真得心怀不轨，他想诱惑你啊，迦百恩！”黛莲娜撕心裂肺地吼道。

“……当初你也是这么栽赃诺缇的。”迦百恩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迦百恩离开会所后，深深叹了口气，他准备去买两束花，一束用来道歉，一束用来悼念。

上午十点，瓦伦汀庄园内。

身着纯白晨衣的诺缇坐在绿意盎然的中庭内，学习用银匙子优雅地吃着蛋糕，这块蛋糕是耶撒莱恩为他做的，下面是蓬松的蛋糕坯，第二层是细腻顺滑的奶油，第三层是焦香酥脆的饼干，顶上点缀各类新鲜水果，祂说这是用某个旧民的名字命名的，唤作那伦蛋糕。

“耶撒莱恩，这是甜的。”诺缇吃了一小块，像是学会了新知识一般，兴奋地与祂分享，“我能尝出味道了，蛋糕和糖一样甜。”

这块蛋糕还剩三分之二，他可以吃完它，因为这是耶撒莱恩给他做的，诺缇想着，正要吃下一口，突然停下了手中动作。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诺缇通过附着在铁门上的青藤感知到了来客，他原以为之前的那次碰面就是最后一次了。

“亲爱的，你想见他吗？”耶撒莱恩问，祂在征询他的意见。

“……我并不想见他。”上次的见面令他感到失望，他原以为迦百恩是唯一一个愿意记住他的人，诺缇对此感到难过和委屈，但由于之前的下潜，他对植物的共感更强了，他知道迦百恩带了花，“但我想知道，那花是送给我的吗？”

耶撒莱恩对他的提问产生了奇怪的兴趣，祂问：“很少花瓣才有甜味，亲爱的，你为什么想收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