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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断舍离之家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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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墨镜故地重游,但今天的装饰不适合爬山,太阳毒辣,晒得胳膊有点起皮,王墨回习惯夜晚出没,忘了这个季节的白天得涂防晒,索性又在半山腰排着缆车等着下去,又看见冰淇淋摊,咬咬牙,扭头继续往山上去了。

她从没有好好爬过这座山,总是半途而废。

她经手的所有事都会在中间断开,然后走向她不愿意的结局。像一个烂尾的故事,像她自己的人生,好聚没有好散,有始没有终,就像人人坐在她后座上讲的自己的故事,说也说不清。

小时候,她因为自己的特异功能被送去一家特殊矫正机构,有个漂亮女老师她很喜欢,但是她看见女老师不久之后就会死于非命,就因为在这个破地方……她想去劝对方赶紧别来上班了,可是对方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她的意思。她表达不好,对方也无法明白,最后的最后,对方果然惨死,还在流放地弄出了点动静。在流放地遇见的时候,王墨回很想上去说点什么,但因果已尽,她到底也没说什么。

她路过别人的人生,无法改变别人的际遇,她和常人不同,她也融入不了别人的人生。

想给时淼道歉,可是道歉的目的是什么?重归于好吗?她和时淼的人生际遇不同,追求也不同,都是因为她过于散漫,工作看起来也不挣钱,时淼才把自己扔在难堪的办公室斗争里,因为薪水高,职位高,拘束在时淼并不喜欢的办公室里,被一些不知道什么人欺负。

结果,也没有什么结果,没有道了歉相视一笑,也没有痛哭流涕把话说开,没有黎明时分的释然,只有匆忙的,狼狈的,最后一面的不堪。

王墨回想给自己个交代,她总得做到点什么吧?于是往山顶冲刺,个子高腿长,咬咬牙也能上去。

但黑色手机动了,她懒得管是什么任务,看看这青天白日的,什么鬼会在这么大的太阳下面活动?啊?什么厉鬼能这么厉害?

……她离山顶就差二百米!

还是掏出来看了,可四野市的任务跟她有什么关系!

任务:断舍离之家

鬼信物:面馆

地点:四野市昌兴街胡麻巷绿野小区9号楼赵姐手擀面

提示:似乎有活人被困

王墨回沉默下去,飞快地往缆车跑,缆车并不在山顶而在半山腰,还好她刚刚就买了票,还在缆车上,缆车似乎年份久了,嘎吱嘎吱晃晃悠悠,她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接了黑色手机的电话。

“……这个任务……本不该……你来……有一丝因果……牵扯在你……但……”

但什么但!

“……万事……小心……似乎……没有……厉鬼……”

刚挂断电话,任务提要上的鬼信物后面的面馆两个字剧烈扭动,变成了:???

不管是未知,还是面馆本体,都很难搞,她不可能搬一座房子出来!活人被困,是面馆的食客们吗?如果是这么数量庞大的食客……还是赵阿姨本人?无论哪一种都很难办!

王墨回打车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小巷。

赵姐手擀面本就在老小区里,四周街坊不少,要是谁误入了……

时淼停步,赵姐手擀面门口没有人,卷帘门拉下,一口陈旧的大锁孤单地在水泥汀上歪脖子。门口常摆着的折叠桌和塑料小凳子也不见踪影。

锈黄的卷帘门上贴着打印的告示:

各位街坊邻居:

我的母亲赵焱女士,在6月3日突发心脏病去世。

赵姐手擀面即日起关店。

葬礼将于6月10日举行

感谢各位老街坊,老顾客多年来的照顾!

如我母亲有钱款未清,纠纷未解决或自愿前来送行,请联系本人

时女士:155xxxxxxx

纸张很新,像刚贴上不久。

赵阿姨本人居住在二楼,一楼是她的面馆,二楼的入口在另一侧,王墨回虽然没有进去过,却知道路。

绕过去,有邻居也在叹气嘀咕,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王墨回能听出是在说赵姐。

“还很年轻的啊!”

“太劳累了。”

“只有一个女儿的,女儿也不结婚,在外地打拼。”

“人要强,累死累活的。”

“太凶了,女儿是同性恋的,小小的一个,就把人打出去,再也不要人家回来……再当同性恋,不也只有她一个,不依靠女儿还能依靠谁呢。”

王墨回上楼去。二楼上去有两个门,她并不知道哪个是时淼家。从门上看并没有什么特征,她敲敲门,半天没有人应,刚要敲另一家门,人家探出头来看她:“干什么又干什么——怎么出来——诶,你谁?”

王墨回:“除了我,还有人找赵阿姨?”

她今天没化浓妆,看着和善。

这位邻居皱起眉,把她打量一圈:“楼下告示没看啊?”

“看了……”王墨回慢慢低下头,对方说:“时淼朋友啊?”

“嗯……前女友……”王墨回挠挠头,这位邻居把门开大,给她指指自家阳台:“时淼早上从我家阳台翻她家去,这么多年不知道回来看看,连家钥匙也没有,你找她,她不在屋里?”

说着,邻居走出来,替她敲门:“时淼,是我,王阿姨,你在里头吗?”

但没有回应。

邻居王阿姨托了托腰,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力气敲敲:“哎!时淼?”

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回音,邻居阿姨悻悻然:“好吧,估计是在家里找到钥匙,从门出去了……按理说我是听着动静的,这隔音平时人家猫叫也听得清楚,关门不该听不见啊……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没礼貌……”

王墨回哦了声,又说:“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从您家阳台?因为时淼情绪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对方犹豫一下:“不行啊,把你放进去,我要担责任的,你说是前女友就是啦?”

王墨回翻找手机里以前的合照递过去给人审阅,双手合十恳求:“王阿姨,行行好,我进去一下马上出来,我在阳台跟您说话,里面没人的话我就立马出来,我把身份证押给您,您看,我也姓王……”

或许看她确实不像坏人,王阿姨松开了,让她上了阳台。

因为二楼高度还行,两个阳台之间还有个空调外机做支撑,加上时淼和王墨回都是手长脚长又比较瘦,钻过去虽然看着危险,也还算稳当。

王墨回爬到对面阳台,阳台门没有锁,轻轻一拉就打开了。时淼不在里面。

房间一览无余,七十多平的两室一厅,每个门都敞着,家里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家具,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

只有干净的地砖和新刮的大白,空空荡荡,仿佛刚出生还没装修。

没有空调,没有抽油烟机,因为是老小区,连老小区厨房常见的换气扇也没有。只有其中一个卧室支着一张床,床上没有床垫,只有木板,木板上搭着一条薄薄的红格子褥子,上面一个绿色荞麦枕头,枕头旁叠放着一条没有任何花色的蓝色夏凉被。她伸手去摸,里面没有夹任何东西。

王墨回站回阳台,阳台上水泥铺地,没有花盆,没有任何杂物。

风从打开的阳台门灌入,直接抵达另一头,除了灰尘,没有任何东西被吹起。

时淼也不在这儿,信号正常,黑色手机也没有反应。

王墨回关好阳台门,原路返回:“是我担心过多了,她确实不在这里,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对了,要是她又回到这里,您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我没有纠缠别人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担心。”

留下联系方式,王阿姨也答应了,嘀咕了几句奇怪就关门进屋。

王墨回多嘴问了句:“赵阿姨平时不是住在这里吗?家里不像是住人的……”

王阿姨说:“哎呀,去年开始,不知道在哪里学什么,断舍离的,成天扔东西,说自己活着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好多有用的都扔了,空调也扔,冰箱放店里发现放不下也扔,不知道是不是学坏的呀,听说是日本人的说法,我看这个断舍离就是糟蹋东西……”

人是住在这里的,可东西都扔掉了,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就只是睡觉,没有任何娱乐,没有任何让生活过得舒服一点的东西,甚至断了生活必需品,仿佛断舍离的不是物品,是这个人世间。

王墨回下楼,借了别人的手机给时淼拨个电话,工作和私人的手机号都打过去,但都转入了语音信箱。她自己的手机号已经被拉黑了,更是打不出去的,她索性继续用别人的手机发了个短信,让时淼看见后联系她。

时淼凭什么联系她?看见了已读不回也合理。

王墨回绕出去,在小区四周看了一圈,在附近的公园逛了一圈,并无异样,也没有打听到时淼的踪迹,返回赵姐手擀面已然是傍晚,微风渐起,胳膊发冷,白天的晒伤也隐隐发作,她解下胳膊上的发圈把头发扎起,对着路过的店铺玻璃照照自己,齐刘海的高个女人。

日头一落,她对着纸钱看看赵姐手擀面,并没有看到什么怪东西,仿佛那只是一家普通的关张的面馆。

王墨回去打了几个电话,借来了工具箱,趁着夜色把面馆的卷帘门撬开。

店里的三张桌子两张贴在墙边,另一张打横在门口,中间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高低的板凳都摞在墙角,紧紧地抱在一起。

手机的灯光照亮厨房的玻璃,玻璃擦得干净透亮,煮面的大锅盖好锅盖空空如也,里面是笊篱,长筷子,都洗净沥干,另一头是大炒锅,擦得光洁。外面的操作台上堆放着两摞空碗,盒子里筷子整齐摆着,朝向一致。一盒一次性筷子勺子,一摞打包盒,一摞打包盒盖子,然后是平日放浇头的不锈钢餐盘,也摞在一起,操作台上有干毛巾。

柜子里有面粉,但剩下的不多了,做一碗疙瘩汤都费劲。另一头有压面机,电线绕在把手上,擦得发亮,三角形插头被别在电线圈里。

洗手池的水龙头上搭着一条干的白毛巾,看着很旧,好几处脱线,但却像新的那样发白,贴墙角离得很远是拖把池,拖把挂在墙上的挂钩上,也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物品,连酱油醋辣椒罐子都没有。

王墨回搬了一张塑料凳子坐下,更加仔细地打量四周。

像是不打算继续开下去的面馆,赵阿姨似乎在有意擦去生活的痕迹,像是要把自己这个人从世界上狠狠地擦掉一样。

我妈是个做事情很容易做绝的人,时淼经常会这么说。

小时候时淼被人家欺负,说她妈妈不要她,赵女士就冲出来,完全没顾任何人的哀求,把这群屁也不懂的小屁孩一人揍了一顿,之后那家大人来面馆都不接待——记仇得没有任何转圜余地,道歉也不行,威胁也没用,反正被赵女士登记上她的黑名单,好,你这辈子都不要出来了。

客人来了,总有女孩说吃不了,分量少一些,她就给人碗里装少一点的面,但下锅还是那么多,剩下的装打包盒里。但临走,她非要人家把打包盒里剩下的面条带走……什么,不需要?不行,你必须带走,可以扔垃圾桶,但我绝不会给你少一点分量。

还有一次亲戚群里发红包,赵女士好几次手气王,按规矩,手气王要发红包,赵女士就大大方方地发。但她发现群里有个人很鸡贼,拿了两次手气王都不愿意发红包,她当场就把那个人拉黑了,之后那人都患癌症死了,她也没和人说过一句话。

人们说,至于吗?赵女士就至于,她硬邦邦的,别人的尺度是一条皮尺,而赵女士的尺度是一根擀面杖,看不惯的就轰出去,没有任何巧言令色的空间,也没有任何温情的余地。

即便是女儿时淼,她的温情仅限于那碗面,但原则是你自己的脚丫子不能踏进来,你自己踏进来你就永远滚蛋——时淼没有违背过这个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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