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之后是一个破败混乱的世界。
天空颜色惨淡，泥泞的地面上堆满了杂物，入目皆是打着补丁的灰布帐篷，像是一群已死的乌鸦，进进出出的长袍走私商则是生出的腐虫。
虽然相貌体型全然不同，但她们脸上都带着和西斯一样的精明，叶凌相信，若是自己一开始来到的是这个世界，怕是会被骗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西斯……”
叶凌叫了一声，没等到回应，于是回过头，看见商人正站在离自己三四米远的地方，神情古怪地盯着岩罗。
“怎么了？”
“我发现……”西斯突然不说话了，摇头道：“没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幽幽唤了声：“年轻人。”
叶凌循声看去，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她的腰板向前折成九十度，皱巴巴的脑袋上戴着一顶乌黑的尖头毡帽，将半张脸都遮住，只露出纸片似的两瓣唇。
“你在叫我？”
“对。”老人点点头，从厚重的长袍下伸出一只干枯的手，直直指向叶凌心口。
她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你是什么人？我们见过吗？”叶凌一头雾水，侧过头冲西斯转了下眼睛，后者却像没看到似的，上前一步，对那老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这位是波罗斯，博学的长生者，也是数万年来所有走私商的指引者，在外边，眷族和神明称呼她为黑巫师。”
说这话时西斯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发自内心的尊崇，叫叶凌一下紧张起来，神情也变得严肃。
这老人的身份既然如此不凡，如今肯定是有大事，可自己明明与她从未有过往来啊……
“你跟我过来。”黑巫师的嘴唇翕动，如同一只扑翅的飞蛾，叶凌满头问号，又瞥了眼西斯，见后者也默默跟上。
“你留下。”黑巫师拦下西斯，用手指扫过那群苍白眷族，说道：“帮它们找一个归属，等事情处理完再回到此处。”
“是。”虽然并不情愿，西斯还是一口答应。接着，黑巫师又转向岩罗，语气冷漠：“你也待在这里，记住，往后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顿时，这个苍白的少年觉得好似有一把长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整个身体都像被剖开，所有思绪都在这个老人面前暴露无遗，可她偏偏不能表现，只好装作一脸茫然，见叶凌没起疑才松了口气。
也许是由于老人周身那股神秘的气场，也许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叶凌最终点点头，孤身一人跟在黑巫师身后，走入了那片茂密的帐篷林。
这个长着红眼睛的不速之客吸引了诸多走私商的好奇。她们悄悄打量，有时凑到一起小声攀谈两句，发出如苍蝇一般的嗡嗡声。
“请进。”
黑巫师在一座矮小的帐篷前停下，撩开帘帐，做了一个邀请动作。
叶凌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放缓步子走入，只见里面昏沉沉的，顶上挂着一盏明黄色的灯，靠边的位置则是一套遍布划痕的桌椅，一看就用了许多年。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黑巫师坐到桌子后，拉开抽屉，开始翻找起来。
“对。”叶凌点头，补充道：“我来自一个叫地球的世界。”
“不对。”
黑巫师抬头，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她说：“我说的世界指的是整个宇宙，这个宇宙没有地球。”
叶凌的表情僵在脸上，其实从来到这里开始她就有所怀疑，但一直不愿深思也不愿相信，眼下被黑巫师点破，只好追问道：“那我还能回去吗？”
“能。但不是现在。”
叶凌有些着急：“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平行宇宙？还是幻境？”
黑巫师没有回答，反倒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件白色衣服，丢给叶凌。
这是一件量体宽松的长袖衫，做工精细，材质也很好，摸上去冰冰凉凉的，估摸着价值不菲。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衣服破了，这件送你。”说这话时黑巫师语调温和，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在对小辈表示关切。
叶凌拒绝：“我不穿白色。”
天天打架，白色太容易弄脏了。
“你先穿上试试。”
在近乎殷切的眼神中，叶凌无奈把身上那件被烧出大洞的连帽衫脱下，期间还扯下了一大块焦黑的皮。
当她把白衫套上，一股清凉的感受顿时席卷全身，皮肤上纵横的血痂也在几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衣服附带一定的清洁功能，我想对你来说应该很实用。”
“谢谢。”叶凌嘴上道谢，心里却在想，自己和这人非亲非故，为什么平白无故送衣服？
“就当是因为我妹妹吧。”黑巫师像是听见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声。
叶凌藏起惊讶：“你妹妹？我见过吗？”
“见过。”说着黑巫师摘下头顶的毡帽，只见她那遍布皱纹的宽阔额头上赫然长着第三只眼睛！
三眼……叶凌记得自己曾见过三眼的生物……是那个从石卵里爬出来的小女孩！
“克洛托……是你妹妹？”
“嗯。”黑巫师点头，接着又取出一块石板，上边刻着一个形似无穷（∞）的符号，这在克洛托诞生的石卵上也出现过。
叶凌张嘴想要提问，却被抢先一步，黑巫师瘦如枯柴的手指轻轻按在上边摩挲，说道：“这是命运。”
“谁的命运？”
“你的。”
“我的命运？”叶凌不解。
“我无法告诉你一切，有些事到时候了你自然会知道。包括如何回去，包括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黑巫师闭上双眼，额头上的眼珠却依旧圆睁，大得有些吓人。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放在你右眼的那颗东西需要尽快处理，不然你很快就会死。”
她又问道：“你还没取下黑布看过吧？”
黑巫师递过一块镜子，叶凌接了，犹豫几秒才挑开黑布。只见那颗布满裂纹的金色眼珠早已死死嵌入眼眶，周围的皮肉都已被腐蚀殆尽，露出发白的骨质，豆腐似的脑组织正从边上漏出来，混成粘稠的金色液体。
等等，所以之前擦的眼泪其实是脑浆？！怪不得头那么痛！
叶凌觉得有点恶心，赶忙询问：“该怎么办？撬下来吗？”
“它已长入血肉，取不下来了。不过如今这样倒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世上有两颗的缘故。”
黑巫师接着解释：“这东西世上只能有一颗，现在出现了两颗，其中一颗就会爆裂自毁，很不幸就是你脸上的。现在，你需要找到另一颗，把它带来，我自会帮你处理。”
“可我该如何去找另一颗？”
“这就是你的事了。”黑巫师将手肘撑在桌上，眯起眼，好像是在计划什么。
叶凌思考良久，又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她指指血肉模糊的右眼：“这东西还有多久自毁？”
“大概……半个月，不过它对你的影响会越来越大，要尽快。”
“我明白了……”叶凌喃喃，“还有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