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白家家族族物这个名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白哲安脑海里是和看账本挂钩的,碍于他所处的时代影响,还是只能一页一页翻看的纸质账本。
姨奶把他拉扯到五岁,那一天起床,他就这么赖在床上,感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见势不对被请过来的太医把过他的脉之后一个接一个的摇头,那惋惜的表情仿佛都在说他命不久矣。
死亡这个概念直到很后来,在赛场上沐浴着别人的鲜血藏起来的时候,才出现在白哲安的概念里,在那之前,关于死亡,他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自己终于要去和那对没见过几面的父母团聚了。
“白家传成了二十九代,总不能主脉在这一代断掉,那不是在说我们无能吗?”被迎来忽悠了一趟又一趟的族老们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抗议,透过雕花木门和床前的屏风,隐约传进白哲安的耳中,又让他感到有些想笑。
白家的嫡系血脉确实不能在他们这一代断掉,毕竟就连他那吊儿郎当的爹在世上和他娘悠哉了十几年,在门前守着候着他出生,看着那皱巴巴的婴儿被洗净递到自己怀中,第一次有了当爹的意识。
白家传承二十九代,文臣武将出了无数,却无一出自嫡系,偶有功名也,以进士为止,隐藏在这偏远的京城之外,今年白家朝堂上的情况入了皇帝的眼,不以血洗净,恐怕白家传承就要到头了。
被问起这个带点病出生的婴儿,白家的继承人,注定的第三十代家主,要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时?姓白的汉子想了想,在族谱上写下了白哲安三字。
携妻此去京城一去不回,问妻是否后悔,妻说无悔。
这个带点病的婴儿被带大成婴孩的时候,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白家第三十代家主继任的时候只有两岁,甚至是不记事的年纪。
那消息被层层查过,最后递到白哲安的小手里时,他不懂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忽然如同年前某一天一样,莫名其妙的哭的撕心裂肺,奶娘和其他人这次却只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他。
自那场哭泣之后,本就被如水般的进补养起来一点的精气神,一日比一日的萎靡了下去,到了三岁生辰之前,原本白白胖胖的婴孩瘦成了一副枯骨模样,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
姨奶就是在那个时候带着事情来大房询问的,一来却只看见那些族老们拥护在族长居住的院落外愁眉不展的窃窃私语。
那一日的事情在记忆中已然变得不清晰,只记得在意识模糊间外面突然变得喧闹起来,等到安静下来的时候,有人把温暖的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似乎念叨的什么,只可惜他当时听不懂。
“你当时就这么点大,看着就让人心颤,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年纪大些的时候,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糕点,听着姨奶一边看着那些琐碎的账本,一边给他讲那时候的事。
那天他气色难得好了一点,但也不能在院落里玩耍,拿着那玉制的玲珑球,被奶娘带到了书房,看着姨奶看账本,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气色却远比他这个小孩还要好。
五岁时连着三个月的高烧不退烧坏了那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底子,太医们再也无法说些什么,就连翻腾出来的千年灵芝万年人参,也只是摇头叹息,已经不顶用了。
族老们看着那传下来就没举行过的选拔仪式摇头叹气,愁容满面,赛方就是在那个时候接下了神医的悬赏令被侍女带到了屋内的。
主院内一片愁容惨淡,就连之前格外硬气的姨奶此刻也不吭声都抱着拐杖站在院内,最后一点希望。落在了拿着榜单走来有恃无恐的年轻人身上。
解决办法有两步,一步契约,需要有回应,是在人要活着撑到那个时候的情况下,白哲安小小年纪不知还挂念世间何物,此刻竟还留着一口气硬撑到了那风吹过那朱砂混鸡血化作的阵法,吹灭了其中点燃的一支支蜡烛,直至最中心的位置,那烛火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将要熄灭时,却忽然稳定了下来。
投入火炉中,在熊熊火焰中一直存在的八字书在此刻化为了灰烬,有人接了这份契约。
五岁的家主要这么被人带走,白家所有人自然是不乐意的,但既然契约成了看着躺在床上的家族缓过气了,太医上前把过脉后,眼中就是不敢相信之色。
“白家家主这道劫难算是过了,将来只要好生修养,休要落下什么病根。”
赛场的残酷中又透着一丝温情,周围的一切都与他原来所熟悉的东西不一样,五岁的孩子因常年生病的缘故还不如其他三四岁的大小,周身气息也是一等一的温和。
“你好,我可以和你成为朋友吗?”转过头去,两张有些相似的面庞对视,措不及防间,两人脸上都有些许愕然。
“可以的,在下姓白,名哲安,见过小公子。”
“你的名字好长啊,我姓艾,叫奕辰,你叫我小艾就行。”
……
“说起从前的事儿,话说你那次回去之后被你姨母罚跪了多久,我是说跪祠堂。”研究在草稿纸上随意的写着演算,有些累了就放下笔,好奇的看着对面在看书的白哲安。
“一个小时吧,不记得了。”白家人当时对他的印象还在五岁时,如何养也养不明白,仿佛随时可能在一场风寒中去世的模样,即使只罚跪了半个时辰,祠堂外依旧能听见被匆忙叫过来候着的太医以及其他的族老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他身子确实依旧比同龄人要更弱一些,但这种弱也仅限在换季的时候可能会展现风寒并上一两场,其余的时候他与其他已经能够骑马奔跑,在马场的同龄人无异。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一个都没有落下,甚至碍于他经过两年修养起步时间比其他人更晚,族老们和姨奶为他请来了外面闻名的大儒为他亲自教授,马场里先行挑选了一匹温顺的矮脚马供他试骑。
“那他们把族中一应事宜处理的权利义交还给你是什么时候?”营火在营地中央燃烧着,一旁取暖的几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不得不聊起一些曾经的过往来让自己打起精神。
“就我回去那年啊。”白哲安靠在研究肩膀上,不假思索的回答,得了其余几人那瞬间精神抖擞投射过来的吃惊眼神。
白家的规矩与其他传承至今的世家有些许微妙的不同,比如主脉未死的情况下,哪怕啊主脉式微,也依旧认主脉为主脉,比如不认幼主,只认主。
在回来教授的一个月内,大儒确认了他在术数上的天赋以及学习了相关知识之后,在他离开前后均有族老们管理的家族大小事宜,那成山的账本就被陆续拉进了他的书房,在这几年休假回去的时间里,他处理家族中的事宜已经很熟练了,连同君子六艺一起。
“认可七岁的小孩子写下了账本是有效的,你们白家确实是底气十足。”白家对于族中有志向读书的学子们都有一定的支持,旁系们在外地各自成家,发扬光大的时候,也不忘记将自己所属地的事宜写成一封封书信送回族内,连带着来回的账本——想来那些人应该是会看的。
白哲安对于这点也不太确定,心里唯一有数的便是自家人,都挺会经商的,收益都是真不错,连带着每年供养白家主脉的黄金白银也是万两数,有几只麦或许离得近了,竟攀比起来年年来高,还有些许西域来的物件,赛场内外的对比倒是有些稀奇了。
关于五岁那年结下契约,日后要履行一事,族老们在他告知另外一半似乎是男性之后只是有些吃惊,连姨奶在内都对这方面表现出了不在乎,对于他的唯一一点要求,在彻底离开之前,他必须为白家主脉留下一点血脉,最简单的理由就是浪遍天涯,主动赴死的他爹都留了,总不能断在他手上。
和来都来了一样,让人无话可说的理由。白哲安。身上还系着婚约,也没有出去霍霍其他姑娘的念头,这不符合他在世界流转中逐渐成型的三观,思来想去,主意便打到了自己身上,要是有一种药剂……要是实验能够做成的话……
这个实验从构思到有足够的场地给白哲安进行实验度过了并不短的一段时间,实验彻底成功之后,此刻对于白家血脉的难题就只剩下了他那位契约者。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又似乎只是简单的巧合,在落地本次日常赛副本的时候,白哲安看到了那在屏幕上标明的特殊坐标——这个世界便是他契约者所在的世界。
坏消息,即使赛方那边强行统一了年龄,但实际上没成年就是没成年,好消息是他已经满十六岁了,作为一个古代人,他带回去一个孩子,族老们只会感到开心,没心没肺的像极了这个家族的家规。
那接下来就要看看这位契约者同不同意了,同意了,便约定之后取血,不同意的话,那便在夜黑风高之夜干绑架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