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男生簇拥沈伊桐来到左边走廊最角落的201宿舍，门是关着的，里面好像反锁了。没等沈伊桐出声，班长一马当先，先是提高嗓门喊着代远辉名字，“班主任来了，快开门”，哐当哐当敲门。想必时常练习，不然一套动作不可能行云流水，堪称夸张至极。沈伊桐怎会觉察不出他的别有用心，不动声色地沉默寡言。

临别前，小刘老师就曾提醒，这些学生都是家里人捧在手心的宝贝，每个人绝不止一部手机，有的三四部都有。沈伊桐不是没想过突击检查宿舍，不过暂时还没找到机会。

很快门开了，虽有保洁阿姨每天定时打扫卫生，里面还是和沈伊桐想象中一样乱，夹杂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学校宣传册子上介绍的豪华宿舍标配是四人间，也有特殊情况，有的只有三人。

代远辉点头哈腰向沈伊桐连问几声好，脸上笑眯眯的，加之戴着眼镜，人长得又白白净净的，很有斯文败类的即视感。

“老师您怎么来了？”说着，把没来得及穿上的拖鞋穿好，从神态到动作，无不流露出我是个乖乖好学生，恭恭敬敬候在沈伊桐面前。要不是班长等人力指此人乃罪魁祸首，单看其一连串的表现，实在很难将之与带头打架斗殴的中二少年联系在一起。简直就是个又红又专的端正学习好苗子嘛。

记得班长说他有同伙，是什么军师来着。但进来时就只看见代远辉一个人，宿舍不大，哪里藏人了很容易找到。莫不是躲在阳台的卫生间？沈伊桐问他：“宿舍就你自己？”

代远辉本想点头，随即立刻摇头，指着靠近门口的床位：“还有一个。”

男女生宿舍都是上床下桌，代远辉所指的却是上下铺，有被子，说明上下都有学生睡。吸引沈伊桐注意的上铺被子是可爱的卡通图案，随着人的呼吸规律起伏。那里确实躺着个人，睡着了。刚刚班长雷打般敲门声也没能把人吵醒。

有的宿舍并非住着同一个班的学生，201宿舍有两个是艺考班的，另外两个则是港澳台班的。两个班一天的上课时间一致。艺考班男生除代远辉，都在沈伊桐眼皮底下，睡着那位明显不是艺考班的。不是自己班的沈伊桐就没兴趣好奇为何别人都在上晚自习，而这位仁兄却在呼呼大睡。

“打架是怎么回事？”她问。

“什么打架？”

代远辉眨着眼睛，笑得毫无破绽，装得更是毫无破绽。他问完沈伊桐还不满意，眼神逐个从班长等人身上游走，“什么打架呀？我怎么不知道？班长你知道吗？”

班长走过去拍拍他肩膀，似乎在说你小子别装了：“行了，老师已经知道了。”

“谁说的？”代远辉问他。

“我说的。”班长没有隐瞒，“我觉得应该让老师知道。就像大聪明说的，你又不是故意闹事，再怎么也是替.天行道。班主任肯定能理解。”

“我艹～”

代远辉笑着推开他，认认真真凝视沈伊桐：“老师这件事你别管，我是一定要打那个byd的，太恶心人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他这么恶心猥琐的人，丑得像坨屎，二逼样，黑得让人看到就想吐。老师你放心，我们不会连累你的。”

说不连累哪能真的不连累。事情闹大了，烂摊子定然得沈伊桐解决，到时候校长找她可不就是谈话那么简单了。小吵小闹就算了，要是打死打伤了，后果不堪设想。

“跟老师说，你为什么非要打架？”

“班长你说吧，我一提起来就冒火。”代远辉随手拉个凳子坐下，脸上笑容不见了。

“那个逼，”班长愤愤然说着，看了眼沈伊桐，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那个人手欠。他摸了我们班好几个女生的头，说是喝醉了。tmd喝醉个鬼，谁信他？妈的，明明就是心里肮脏龌龊，管不住自己，见女生好欺负。”

那个胖胖的男生插话：“就是。人长得油腻，手脚也不干净。老师你知道嘛，他还摸了小刘老师。”

这倒是沈伊桐始料未及的，吃惊不小，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真的假的？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男生说。

班长正要说话，他身后的刘华幽幽说了一句，“是那恶心玩意儿自己说的，就在他们寝室，到处说，好像他做了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显得自己很了不起，言行中非常得意。这种人不打留着干嘛？”

刘华是小刘老师要沈伊桐关注的重点对象。天生的冷白皮，头发自然卷，瘦得比沈伊桐皮包骨的老哥还可怕，人又高，纸片人似的，仿佛轻轻一推就会倒下。

不清楚事情真实情况，小刘老师也没给自己发微信说什么。沈伊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斟酌着，命令其他人，“你们先去上自习，不是还有一节课嘛，赶紧回教室。”

众人嗷嗷答应着，就是没动。

“老师，我想上厕所。”班长说。

“不行！”沈伊桐果断拒绝，她没忘记跟学生见面的第一个晚自习，小刘老师去宿舍逮人的场景，“下课那十分钟怎么不去？要上也去教学楼上。代远辉你先别走，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几乎是赶苍蝇一样把多余的人从宿舍楼赶走，沈伊桐目送他们走到教学楼上了楼梯进教室才收回视线。

“老师你要说什么呀？”

“别打架，至于你们说的那些，明天我会跟那个人的班主任核实的。你们现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不要浪费在打架斗殴上。”

“不打他，我心里这口气咽不下！”代远辉换了一张笑脸，“老师您就别白费唇舌了，我们有数的，不会闹出人命。”

要真按几人说的那样，沈伊桐私心也觉得那人该打。代远辉完全是出于正义，她是支持的。但作为班主任，一名合格的老师，她不能怂恿学生去做违反学校规章制度的事。代远辉是铁了心要教训那个港澳台的学生，他这样的年纪，很难劝。沈伊桐决定退一步，去找班长等人。

【情况怎么样？】

是小卢给她发的。沈伊桐刚找班长谈过，他是班里学生中年龄较为成熟的几人之一，会考虑事情，拎得清事情严重性。高考复读生成分有点复杂，因为不止落榜的高三学子，还有一些社会考生。班长正是社会考生之一，还有一个年纪比沈伊桐还大一岁，听说是在外面上过几年班，后来就想辞职复读考大学。

不得不感叹国家政策就是好。任何时候只要想就能参加高考，知识改变命运，命运改变人生。

她回了小卢。

【还不知道，才下晚自习，我在篮球场候着呢。】

【你还没下班啊？他们要真打起来，就你自己也拉不开。我跟我们班那学生说了，叫他别出宿舍。你那边有什么事就给我发信息。】

【好。】

【早点打卡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我先等等，不太放心。】

和小卢简单聊了几句，沈伊桐百无聊赖漫步于球场，视线没有离开男生宿舍。晚自习结束，沈伊桐盯着班长搂着代远辉肩膀，伙同几人走进201宿舍。进去前，班长远远朝沈伊桐打了个手势。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见班长和那个胖胖的叫龙水平的男生从201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来到沈伊桐跟前。

“搞定了。”班长率先邀功似的开口。

是沈伊桐委托他去劝解代远辉的，看样子成功了。果然要同龄人才能说服。

龙水平居高临下睨着沈伊桐，“老师，说句公道话，你就不应该劝代远辉他们别打架。”

“出事了你负责？”沈伊桐反问。

“能出什么事？老师你胆子太小了。”

沈伊桐没理他，“班长，你帮我注意下代远辉动向，有什么事，一会儿宿管阿姨查寝，你就和她说，让她给我发信息。”

“这多麻烦，要不这样吧，老师您把手机给我们俩，就今天晚上，我们就负责监视代远辉，您看如何？”

话是龙水平说的，班长连忙附和：“对呀，你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们，就不用麻烦宿管阿姨了。”

见两人不怀好意的模样，沈伊桐冷冷回复一句：“想的美。”

两人不知出于哪种目的，阴魂不散跟着沈伊桐去了办公室，沈伊桐打完卡，两人还没要走的意思。见状，沈伊桐催促了几次，两人鬼鬼祟祟对视，班长打个哈欠，龙水平则摸着肚子，“老师我们有点饿了，打算去学校超市买点吃的，您要吃什么？要不要我们带？”

沈伊桐婉拒了。等两人磨磨蹭蹭离开才打的卡，抬头看已经十点半了。

回自己的宿舍，洗完澡又洗完衣服。看了会儿网课，大概过去一个多小时，阿姨查完寝回来。沈伊桐见她手里提着的箱子是小刘老师留给自己装学生手机用的，今晚为了收学生手机，她图方便，把箱子带去了办公室，就放在她办公桌底下的小柜子里。

宿管阿姨把箱子递给她：“沈老师，以后你也学小刘那样把箱子带回宿舍。我查完寝去关办公室的门时，看见你们班的学生在偷手机，被我赶走了。”

“不是有锁吗？”沈伊桐疑惑。

“一个电子锁而已能有什么用？你不知道，他们鬼点子多得很。”阿姨戴着耳机，不知道是在听歌还是什么的，满头大汗，边放东西边说，“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你们班谁从窗户扔了个点着了的纸团进办公室，太危险了，要不是我发现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已经跟曾老师说了，明天估计要查那学生是谁。”

沈伊桐感到诧异，有些不可思议：“真的？他们胆子那么大？”

火烧办公室都敢。校长知道不得气疯。

阿姨摇头：“都是被家里给惯坏了的。看明天曾老师怎么处置吧。唉，你们艺考班学生比港澳台班难管太多了，都不省心啊。”

看来明天又是跌宕起伏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