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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我为何会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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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已巡过前后两条街道。

客栈顶楼,众人齐聚,长久的沉默,恍若窒息之感。

一俏面郎君翻窗而入,站好打理下衣摆,面容凝重,摇了摇头。

是今夜派出去的人。

云若云坞虽已与城主商量了捉魔之事,但蛏魔又哪里有那么好抓?

今夜已是近来第六起,夫妻相残,同窗相杀,兄弟、姊妹、邻里……蛏魔钻入鼻孔,寄生人体,夜半发作,不知是谁遭受劫难。

而他们这些新入梦的外来者,不论如何做,都制止不了事情的发生。

好似梦境有它应有的秩序,有些事情他们只能冷眼旁观,无从更改。

“明日云间观的人该和少城主再行商讨了。”

从蛏魔第一次现身,云间观的人之前已和少城主商量过数次,控魔之术、诛魔之法,各种法宝异术……到如今,能用的她们该是都用尽了。

叶飞云仗着那张脸的情分,也曾参加了云若和少城主她们的商议,主动提出各种办法帮忙,然不论叶飞云如何劝说,少城主和云若都未采纳。

与蛏魔作乱如出一辙。

或许这些都是曾经现世发生过的事,这些事控制着她们按照既定的剧情向前走去,所有不合理之处都被屏蔽。

她们如同被旧日控制的傀儡。

他们只能等,等事情发展到他们能够改变的地方,那也是破局之处。

*

蛏魔,从鼻孔钻入,寄生人体。无足之虫,死而不僵,可自行分裂,一生二、二生四,四生无数,感染他人。勾起人心中的阴暗,或愤恨,或嫉妒……

“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一个人,以饵做局,将所有蛏魔引至其体内,一同剿灭。”叶柔甲坐上首道,“我有以饵做局之法,但找不到合适的做局之人。”

蛏魔能勾起人心绪,得是一个心思明净,毫无杂念之人,再需修为高深,才能完全压制住体内的蛏魔。

“我来吧。”云若放下茶盏,轻轻扬起眼尾,引来云坞定睛一盼。

“你来?”云坞似不可置信,话中有着深深的疑问之意。

“怎么,我来,不行?”云若扬声反问回去。

云坞未言,只是看她。

“云观主实力高强,观主愿意再好不过。”叶柔甲弯起眉眼,极为欣喜道。

话音之间,叶飞云几人由侍女领着引至堂厅。

一行三人,除了叶飞云,还有许知绝和祝煊容。

为防意外,祝煊容脸上也戴着面具,是金纹火色的朱雀,手绘的朱雀画样像是烧着的火,烈焰滔滔。

“少城主。”几人先行礼,引至座上,“少城主打算如何做?”

叶柔甲便说出适才和云若商讨出来的方法。

“我觉得,不、可。”祝煊容却先道。少城主不知道,但她们可是知道,云若哪里能算得上是心无杂念之人。

蛏魔若是全都被引至云若体内,云若被激起心中恶念,怕是要成那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行忌城若因此覆灭,她们还破个什么梦境,估计要永远被困在此处,直到外界的身死魂消。

“祝姑娘说笑了,哪里有比云观主更合适的人了呢?”叶柔甲道。

“不是我说,少城主,你最近说话真的很奇怪。”祝煊容直言不讳。她真是受不了最近少城主说话做事的方式,跟她见过的油嘴滑舌、酒囊饭袋的人间界的官员一模一样,听着就想作呕。

该不说是‘傀儡’,被控制的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了。

也不一定。祝煊容随后想到,现世中说不定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名为‘叶柔甲’的人,又从何谈起叶柔甲自己的意识。

叶柔甲一怔,而后迅速恢复好表情,“或是我说话有哪里不对,惹恼了祝姑娘。”

祝煊容没回她,瞥一眼她周身,反而问道,“你家郎君呢?往常不都是天天跟着你吗?今日怎么没见到。”

叶柔甲:“舍弟最近有要事出了门。”

“哦。”祝煊容状似点点头。你看我信不信。信了我是傻子。

祝煊容皮笑肉不笑地收回目光。

“蛏魔被引至一人体内,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在下略通阵法之术,虽实力不济,少城主,不知可否应允在下同行?”

出乎意料,这一次叶柔甲答应了。

“叶少侠说哪里话,我正需要两个人为我护阵,叶少侠能参与其中再好不过。”

“还有我师姐。”叶飞云立即顺着话头接道。

几人一同朝端坐在椅子上吃糖糕的人看过去。

许知绝放出无吟剑,无吟剑在她周身晃了晃。半仙品的宝剑,便是入了梦境,明晃晃的剑光挟着凌厉的威压,也能一人叫人瞧出不是凡品。

叶柔甲收回目光,“既是叶少侠的师姐,我自是信得过许姑娘。”

祝煊容轻哼一声,“我也要来。”

叶柔甲笑面以待,“祝姑娘的实力,我也自是信得。”

叶柔甲:“此事宜早不宜迟,就于今晚,待我准备好需要的东西。”

几人一同应下。

而从云若主动提出要以己身为容纳蛏魔的容器之时,云坞再没开过口。

*

子时三刻。

行忌城最高处,也在城主府后山。

勾引蛏魔的阵法已经设下,而云若坐于阵法中央。

“此阵是我族中长老翻遍古书寻到,只要阵法不破,万无一失。”

话是这么说,可守阵的云间观弟子还是心中打鼓,坐在阵中以身诱魔的可是他们的观主,云若的徒弟云清更是泪眼婆娑,噘着嘴看着阵法中的师父,快要哭出来。

云坞坐在靠近峭壁的山崖之上,默不作声地拎着酒壶给自己灌酒。

叶飞云、许知绝和祝煊容三人也按时到场。

而山峰外围,其他门派的弟子也伏在暗处,包围了此处。

白日叶柔甲答应了叶飞云参与此事,那这便是外界之人可以做出改变的关窍,能不能破了梦境出去,只看今夜。

引蛏魔的阵法,以已死之人的鲜血浇在阵法之上,这些人都是因为蛏魔而死的人,血中有着最浓烈的情绪,恨意,嫉妒,愤怒,心酸……还有,怨气。

怨气越浓烈,蛏魔越喜欢。

以已死之人的怨气勾引,没有魔族能抵挡得了。

似嗅闻到了极鲜美的味道,感染了蛏魔的人,从鼻孔中钻出一个个黑黢黢的肉虫。

此时正是夜中,城民安眠之时,因而无人发现,少了城民的惊扰,便是不小心碰到有人夜半起身,也被巡逻的侍卫立即捂着嘴压下声响。

站在山顶的众人,便见山脚下,寂寂夜色的城中,一缕缕黑气从各家各户飞出,向山顶齐聚。它们径直掠过阵法外守着的人,窜入阵法中,而后融入云若体内。

云若额前有冷汗流下,冒出一声声闷哼,逐渐地,双眼被魔气侵染,冒出血丝,直到最后,双眸变得赤红。

“就是现在,快!”叶柔甲一声令下。

只见留守的侍卫齐齐拔剑,朝阵法中的云若刺去。

变故猝不及防。

所有人有一瞬愣神,云坞立刻拔剑挡在阵法外,挡住城主侍卫的剑尖。

“你什么意思?!”

叶柔甲双眉紧拧,“你难道以为云若真是什么心思纯净心无杂念之人,老朽早已看透。为了护下行忌城五百六十一名百姓,她必须死!让开!”

“你在说什么废话!”云坞咬牙。

“让开!能杀她的时机只有一息,她的实力根本压制不了这么多蛏魔!”

然不待叶柔甲完全解释清楚。

云若已从阵法中站起。

阵法破。

阵法不是勾引蛏魔的阵法,阵法是用来压制阵中人的阵法,而勾引蛏魔,只需已死之人的鲜血为引便够。

再没有东西能压制得了她。

一个被蛏魔完全吞噬意识的‘云若’。

阵法破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坞怔怔回头。

云间观观主华贵繁复的衣裳罩在她身上,双眼赤红却犹如鬼魅。

与叶柔甲相争时都没有拔出的剑,终究还是指向了身后人。

云若笑了笑,状似顽童,歪了歪头。

你会怎么做呢?

你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陡然袭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分别将许知绝和祝煊容抓了去。

许知绝再次回到云坞神识中。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她代替了云坞的意识,她举起了手中剑,云坞的剑。

许知绝蹙了蹙眉,活动了下手腕,剑尖随之翻转。

她控制了这副陌生的身体。

她会怎么做?

摆在云坞面前的不过两个选择:杀云坞护城民;或是心慈手软,最后也没有下去手。

云若死或是城民死,许知绝需要猜出云坞现世所做出的选择,而在梦境中做出与云坞相反的抉择,如此才能破解梦境而出。

因为云坞后悔了。

所以现世的过往,究竟是谁死了?云坞,城民?

还是,所有的人?

许知绝思索片刻,放下了云坞的手臂,云坞的剑也随之落下。

“你,为什么?”有一道声音在问她,是云坞的神识,也是她的神识。

“你不是已经后悔了吗?”许知绝反问。

祝煊容没说错,云若心中的嫉妒不比云坞少一分,但也有一件事说错了,那就是‘他人看来’的他人,不包括云坞。

她又怎知,云坞不知道,云若心中对她的嫉恨呢?

云坞知道。

云坞一直以来都知道。

并非是许知绝故意隐瞒,而是此事,许知绝也不过是今日才看清。

这两人对自己的心绪都隐藏的极好,或许说,与她们互相对对方的情,或嫉妒或喜爱相比,这些都显得太无足轻重了。

她们太为相似了。

早在云坞尝试像云若一般,以利诱使小弟子围在她身边,吹捧着她而贬低云若之时,在她尝试着彰显自己也可团结云间观众人人心之时,却问出‘云若也是如此吗?’的一问之时,云坞就已经看出了。

看出了云若对她的嫉妒。

当然,也可能会更早。

云若当然会嫉妒云坞啊,嫉妒她的自由自在,嫉妒她的特立独行,嫉妒她处世随心,可以置旁人闲言碎语于不顾。

若不然,云若的目光,怎么也会如云坞一样,时时停留在对立的‘她’身上呢?

如果云若真的如她表现的那一般,性格至纯至善,热情开朗,喜爱结交好友,从不与人起争戈,该是一点目光也不会停留在云坞身上。

真正完全生活在阳光下,心中没有一丝阴霾的人,哪里会将目光特意留意到阴暗中的人呢?

她身边有太多太多美好的事,所以不会在意一颗微不足道的砂砾。

但云若偏偏在意了。

在意了,就已证明了她的不同,云坞在云若心中的不同。

而白日里云坞的凝眉一疑,而后的未发一言和沉默,也都证明了此事。

云若叶嫉妒云坞,云坞知道,早就知道。

云若不是心无杂念心中只有大道之人。

所以她会被蛏魔控制,妄造杀孽,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你杀了她。”许知绝定论道,“但也没救下城中的百姓。”

“你,就连结果,也都能猜得到?”云坞的声线缥缈。

“用不上猜。”许知绝回道。不用动脑的时候,许知绝是懒得动脑的。

五百三十一人,正是红林县已死却魂魄未归冥河之人的人数,赫赫记载在命簿之上。

哪里用得着她猜。

“你知道吗?在我的剑刺进她的胸膛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双眸清醒,毫无被控制的迹象。”

云坞的话音缓缓道来。好似将许知绝也带到了那时的那一刻。

云若笑了,笑着对云坞说,‘你,不信我。’

而后顿了顿,又似恍悟,道,‘也是应该。’

“什么是应该呢?”云坞的身躯一点一点凝出,出现在这具身体的神识中,她的腰间还挂着酒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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