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的楼梯间传来沉厚的脚步声，许清也下意识回头，楼梯转角暗处的男人慢慢走上露台，终于在月辉下露出清晰的侧脸。

“望远镜试过了吗？”

许至言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摸了摸冻僵的鼻尖。

他总觉得许清也看清来的人是他的时候，眼里隐秘的期待好像一瞬间消失掉，变成了一种错愕和厌烦交杂的复杂情绪。

“你怎么在这？”

许清也皱着眉，语气防备。

许至言沉默两秒，才心虚道：

“我是这儿的老板。”

“姐，这个望远镜我朋友来玩试过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像是怕她会生气，他立马转换话题。甚至献宝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暖宝宝，眼神期待地递给她。

“我没兴趣。”

被这么一搅，许清也完全失去了观星的兴致。

许至言捧着暖宝宝的样子期待又忐忑，让她瞬间觉得之前的冷语都变得索然无味。

“许至言，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没必要这么做。”

她径直路过他侧身，裹着棉袄下楼。

走到转角处，许清也的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什么，转头补充道：

“我对许民辉的钱没兴趣，如果是为了这个，你没必要担心。”

捂热的暖宝宝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变得冷硬地结了块。

许至言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姐，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可以留下来跟你一起过吗？”

他提前看过了许清也预定的房期，她订了一周的房间，应该是打算待到年后。

露台一片寂静。

许至言朝木梯的方向看，空荡的楼梯间早已经没了许清也的背影。

———

盐湖山不愧是冬季的观鸟圣地。

大片冰蓝色的湿地连着靛蓝的树林，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中。

白枕鹤成群地停留在这片冰雪色的世界中，在镜湖中踩着小洲挥翅。

许清也几乎入迷地捧着相机和画板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不管是像只毛球般胖萌的北长尾山雀，还是姿态孤高的白鹤，迟枣枣对这些鸟儿可没许清也那种近似狂热的喜欢。

陪着许清也在保护区周围逛了两天，她就干脆缩在民宿里躲清闲，三天里刷完了两部超长的肥皂剧。

躲在民宿里唯一的收获，就是跟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混了个熟。

这间民宿的价格不低，虽然平时依旧生意火爆。

不过临近年关，还呆在外面旅游的人还是不多了。

隔壁房间的两个年轻男大退房后，这栋别墅式的民宿除了许至言和她们俩，就只剩下一对同样来看候鸟的小情侣了。

迟枣枣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早就撺掇着许清也弄点新年氛围的活动。

可惜许清也不是爱热闹的人，只要她一提起来这事儿，不是躲到书桌前忙特刊，就是背着全套装备躲出去观鸟。

提了几次，迟枣枣忍不住朝她撇嘴，吐槽道：

“什么都不搭理我，小心我去找许至言忙帮。”

“随你，宝贝你开心就好。”

许清也基本是头也不回地做“渣男”发言。

她知道迟枣枣只是嘴上说说。

刚到盐湖山的那晚，听她说在天台上又碰见了许至言，迟枣枣差点撸着袖子冲上楼要教训他一顿。

“怎么就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本来许清也就是出来散心的，还被更烦心的人缠上，迟枣枣都替她心烦。

“牛皮糖的一样的小子。”

许清也在心里默默赞同地点头。

许至言爱呆多久呆多久，总归她也管不了。

牛皮糖虽然烦人，至少没什么杀伤力。许清也决定冷处理，毕竟他也总有自觉无趣的一天。

迟枣枣后来也没再提过这件事，一周的时间在这里过得好像格外快。

许清也每天一大早就背着登山包，带上帽檐格外宽大的渔夫帽出门，在山里没什么计划的逛着。

山里信号不好，她基本收不到什么讯息。

这倒是正和她意。

刚到这儿的第一天，路薄接连着给她打了好几个未接电话，被许至言接着一气，许清也直接反手把两人的号码统统拉黑。

算得了清静，闲下来却忍不住去想关于他的消息。

她只好让自己忙一些，再忙一些。

除夕一早。

许清也梳洗好，正清点着登山包里的装备，余光就瞟见迟枣枣意外地拿着牙刷站在卫生间门口。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她意外地问。

这段时间不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迟枣枣可不会起床。今天忽然起的这么毫无怨气，要说没有事她都不信。

“除夕嘛，当然要有活动啊。”

迟枣枣宝贝地揉搓着她的脸蛋，声音闷在毛巾里道：

“你今天早点回来啊，不能偷懒的。”

“知道了，你当我是你啊？”

许清也无奈地笑了，暗戳戳地映射她这几天窝在民宿追剧的行为。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一辆陌生的面包车满载而入。

车上的几个年轻人下了车，拎着大包的食材和烤架往院子里搬。许清也走到院子门口，才看到那对住在楼下的小情侣正指挥着帮忙搬东西。

“清也姐，我们喊了几个朋友一块过年。”

女孩兴奋地指了指前面呵着白雾搬东西的男女，腼腆地补充道：

“枣枣姐说人多热闹嘛。”

也许是中国人骨子里对除夕的特殊情节作祟，许清也虽然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还是莫名被眼前充满活力和烟火气的画面触动。

“我一会儿早点回来帮忙。”

她主动提出帮忙，女孩愣了一瞬，笑着点头应好。

院子里的人准备食材的准备食材，试验炭火的试验炭火，打闹玩笑中各自忙着手上的活儿。

许清也忍不住拍了一张远远的照片，连同这几天拍的照片一起上传了微博。

她的微博早就恢复了平静，于是她也恢复了随手分享生活的缘更模式。上次的闹剧说起来闹的风风雨雨，其实用不了两天热度就过去了。

毕竟人们在这世上总有更新鲜的事情可以关注。

心里藏着期待，不到日暮，许清也就效率极高地完成了今天的采风工作，踩着渐渐浓起来的山雾回到了民宿。

“小也！”

大老远地，迟枣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尽头的许清也，挥着手招呼她。

“快过来洗手包饺子！”

“这就来！”

许清也被他们火热的气氛感染，也把手围做括号的样子，在马路尽头大声回应。

冬天山里天黑得特别早，院子里早早布置好了连串的星星灯。

夜幕一落下，院里瞬间就被烤架上的炭火和星星点点的灯光照亮。

木桌摆在院子中心，串好的烤串食材分门别类地挤在不同的铁盘里，摆满了整张桌子。

不止是烤串，迟枣枣他们忙了一下午，冰箱里还冻着好几袋子胖乎乎的饺子。

BBQ和围炉煮茶结合，终于备完菜，迟枣枣累得往躺椅上一躺，看着星空感叹：

“老了老了，还是这群年轻人会玩呀。”

许清也整理着餐盘，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逗笑了，回头道：

“还有什么节目呢？都说出来让我这个'老年人'震惊震惊。”

“枣枣姐你就透露一下呗。”

许至言站在许清也对面帮忙收拾，抓着机会搭腔。

他自来熟地称呼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喏，小田他们还说要弄篝火晚会呢。”

几人顺着池枣枣手指的方向看去，住在楼下的那对小情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院里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

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锅，正烧着开水打算煮饺子。

以往的新年夜总是伴随着烟火和春晚歌舞中的倒计时。

山里的除夕没有爆竹烟火，只有满天的繁星。民宿里的电视不方便挪出来，大家打赌一晚上不去看春晚，围坐在篝火边玩起真心话大冒险。

酒瓶子放在中间转圈，第一个就晃晃悠悠指向了许清也。

“清也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小田跟池枣枣性格相似，打着节奏起哄。

“真心话。”

从小到大的真心话大冒险她都是这个选项，许清也毫不犹豫地选了。

坐在她正对面的男孩捂着同伴的嘴，抢先问道：

“清也姐，你有男朋友吗？”

火苗跳跃着映照在周围，男孩的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

许至言瞥见她一瞬间迟疑的神色，自觉到了他表现的时候，抢过她面前的酒杯道：

“我来喝我来喝，这个问题过。”

酒杯还没送到嘴边，酒杯许清也转了个圈夺回来。

“没有。”

她坦荡地把酒杯放回原位。

坐在她另一边的池枣枣玩味地偷偷朝她挑眉：

——你没有？

——老公≠男朋友，我又没撒谎。

许清也做无辜状，用口型反驳。

看她情绪没怎么被影响，池枣枣才悄悄松了口气。

游戏继续。

下一轮果然就戏剧性地轮到了小田他们。

“我们也选真心话。”小田主动选道。

许至言正蠢蠢欲动要憋大招，还没开口就被池枣枣截胡在半路。

“请说出这趟旅行目的地选择这里的原因！”

许至言憋了半天，被她一个轻飘飘的问题揭过，咬牙吐槽：

“叛徒。”

池枣枣不理会他，丢给许清也一个敬请期待的眼神。

一看就是猜到点什么内情。

小田羞涩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友，缓缓说起来和这里的渊源：

“一年前，我们俩闹分手，当时真的吵得很厉害，我甚至以为我们俩……真的要分手了。”

“我们喜欢观鸟，因为我们这些朋友撮合，又被骗到这里碰到了，才有机会把话说开了。”

话到这里，他们身边的朋友们纷纷捂着眼起哄。

小田的男友拉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平地一声雷地爆出大料：

“其实我们这趟是新婚旅行。”

口哨声不断，气氛被甜蜜的氛围推到顶端。

许清也被他们的幸福感染，不自觉地弯着唇看着火堆出神。

热热闹闹，简单的甜蜜幸福。

曾经也是她大学时候幻想过的爱情。

握在手心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没有一点讯息。

这样想起来她跟路薄的联系从一开始好像就单薄的可怕，完全靠着阴差阳错的误会和巧合强撑着。

像是生活在平行线上。

就算偶尔交叉，也总会回归正规，然后不再有任何联系。

她出神地望着跳动的火苗发呆，没有注意到摇摇晃晃旋转的酒瓶，再一次地瓶口朝她的停下。

“真心话，or大冒险？”

池枣枣扯了扯她的袖子喊她回神。

想到刚才他们全权围绕感情的刁钻问题，许清也下意识逃避地选道：

“大冒险。”

抬眸对上对面这群年轻人“摩拳擦掌”的眼神，她还没来得及反悔，就听见小田一锤定音地指向马路门口。

“清也姐刚刚不是说单身吗？”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低调昂贵的黑色越野车。

靠在车门边的男人身姿硕长，长腿宽肩，眉宇间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更添了矜贵的气息。

冬天山里寒冷，不知道他在车前站了多久，眉睫都沾了冰冷的水汽。

“怎么样，就跟那边的帅哥要个电话号码如何？”

小田的话一落，大家都起着哄道：

“这荒郊野岭，多难得的帅哥啊！”

“清也姐，别犹豫，犹豫就要败北啊！！”

喧闹的人声似乎吸引了男人的视线，他目光稳稳地落在许清也披着毯子的侧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