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向着挥舞着弯刀的突厥骑兵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杀红了眼,杀戮已经成为了一种惯性,杨骎无暇思考对面向自己冲过来的也是母亲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只有刀从右边肩膀上砍进去,再从左边肋巴处旋出来,然后挥着卷了边的刃再挥向下一个肩膀。
金戈铁马,听上去多么壮阔。
明枪易挡。杨骎在冲锋时有如战神护体,不曾伤及毫发,很快就洗刷掉了人们对他长安纨绔的偏见,大家都在说英国公的孙子、博陵侯的外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好汉,一个地地道道的勇士,军衔一级一级升上去,全是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杨骎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成就感,他从父系和母系那里继承到的血统和勇气,证明自己可以不靠家世靠自己,堂堂正正活在这世上。这对杨骎而言,很重要。他不再是谁的孙子,谁的儿子,谁的弟弟,谁的小舅子,他是杨骎,他是他自己。
暗箭难防。瓜州那一战明明已经鸣金收兵,大唐大胜而返,可偏偏就在这时候身后一枝冷箭射穿了骑在马上的杨骎的右腿,膝盖骨碎了大半,毫无防备地从马上跌落。
躺在尸体堆里,望着缀满星星的夜空,杨骎活着,却活得糊里糊涂;杨骎想死,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杨骎至今不知道那一冷箭是为何而射的,既然射了冷箭何不往心□□,却偏偏要射膝盖。
偏偏要让自己活着,成为一个废人。
深埋在心中多年的愤怒和不甘此刻伴随着这半阙《破阵子》几乎喷涌而出,杨骎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盛着葡萄美酒的夜光杯,几乎要捏碎它。
“啪”的一声!
碎的不是捏在杨骎虎口的夜光杯,而是摆在案上,醒着葡萄酒的波斯水晶酒樽。
原本还在争执的策题人们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画舫中鸦雀无声。
对面画舫隔水送来的琵琶声,曲终收拨当心画地铿然收尾。
只有葡萄酒液从乍破的水晶樽中喷出,滴滴答答地从案上流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