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可是那个小孩懂什么呀,我手下两个负责审讯的小兄弟说,那小孩连董公是谁都不知道,就写了一首跟竹子有关的诗。可真要按当时的情形,这孩子不说诛九族,起码得判个全家流放岭南三千里的。”
青杳胸口里有什么东西拦不住地往上涌,鼻子一阵酸涩,豆大的一滴眼泪啪嗒掉落在地。
好在这样的冬、这样的夜、这样的风、这样的弦月,谁也没有留意到。
王适和青杳架着杨大人绕过白色的大毡包,从侧面往大街上慢慢走,慢慢走,听他慢慢说。
“那时候杨大人早就跟董公断绝父子关系了,那时候虽然他还不是陛下的小舅子,但也是博陵侯的外孙,长安城有名有款的风流才子、五陵少年,虽然犯事的是他生身的父亲,可是他母亲早就把他们姐弟两个从董家摘出来,是杨家人了,照理说,犯不上搭理这个事。”
“可是什么叫仁义?就因着人家小孩为他父亲写了一首诗,或者也不是为他父亲写的,抑或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再或者什么都算不上,就只是无故被牵连到党争这个事情里来的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他愿意亲自出面,花五百两银子,把这事平了,把这孩子放了,不留案底。”
青杳忽然站住了,而王适一步迈出去,羊大人在两人之间牵扯着,摇摇晃晃了一下。
一阵风吹过来,青杳觉得自己的肋骨都在发抖。
“此……此话当真?杨大人花了五百两银子把那个人……”青杳磕磕巴巴的,说不上是冻的,还是什么。
羊大人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夜空疏朗的星:“笔录是我烧的,杨大人亲眼看烧成了灰以后给的我银票。”
王适总算问了一句:“他不怕自己本来能够独善其身,却因为这次插手而横生枝节么?”
青杳也想问这个问题。
羊大人只是反问:“什么叫仁义?”
然后自问自答:“只要你是他的人,他就来保你,小事最能看出人品,连一个非亲非故的太学生他都愿意倾力相助,更何况心腹股肱呢?”
王适和青杳俱沉默了。
走到了毡包临街的正门,羊大人一挥手,不远处车夫驾着一辆马车而来,马蹄踩在青石板的路上,声音很是轻快。
“远达,倘你不是个仁义之人,我便建议你去投靠徐相了,可是徐相手下的人,用过即抛,不过是因利而聚,能得几时长久?咱们寒门清流不易,做官,终究还是讲究个门庭出身,需要朝中有人的。可人跟人不一样,追随恩师,人品为上。”
羊大人的这几句话倒像是完全清醒的人说出来的了,不见一丝醉意。
马车停在三人身前,羊大人扶着车夫的胳膊,胖圆的身躯灵活地跳上车,进了车厢还不忘撩起车帘又嘱咐一句:“远达、罗戟,话已至此,两位好自为之。苟富贵,勿相忘。”
说着遥遥抱拳,马车得得地行远了。
曾经,青杳以为是老天爷当年抬起手放了自己一马。
岂料,拂过岁月的手竟然是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