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女子想要高攀勋贵世家倒也罢了,左不过是多一房外室媵妾的事,可……若是有宵小之徒要高攀金枝玉叶呢?若是存了坏心思,先是设局引世家宗族的女孩遇险,再演一出‘英雄救美’,届时,有国舅报恩在前,女孩家恐怕就不得不以身相许了……这该要酿出多少悲剧来?娘娘,请您三思啊!”
杨皇后被顾青杳这有理有据的三言两语给说服了。
但这显然不在她今天召顾青杳来的意图内,是以她一时沉默了。
青杳争取到了话题的主动权。
“民妇当日下河,是应县主之命,况且,国舅曾是我的上司,上峰遇险,我又会水,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杨皇后见她递了台阶,也就顺势道:“但无论如何你救了国舅,有恩不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青杳轻轻抬眼看了看皇后,然后又垂下了眼帘:“当时下水时不觉得,事后也觉出些后怕来,经此一遭,若说什么也不图,那是虚言了。”
杨皇后心下一片坦然,觉得眼前人倒是不矫情。自己是贵人,是上位者,这一回又是欠了对方的人情,不怕人家开口要东西,又不是给不起,怕就怕人家说什么也不要,那就意味着恐怕不是金银可以打发的了。
杨皇后让顾青杳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提。
青杳给皇后磕了个头。
“天家宽宏,倘使民妇当日真的有了三长两短,家中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年幼弟妹,国舅仁爱,想必也定会代为周全,现而今一切平安,民妇斗胆向娘娘求一个恩典,家中幼妹年届十一,若能降恩使其能入读女学受两年熏陶,民妇不胜感激。”
杨皇后微一挑眉:“就这?”
青杳俯身再拜:“民妇便是当年朝廷招考的女学生员,又因着和女学的渊源现下得以在万年县主身边做事,对朝廷、对女学都心怀感恩。幼妹聪颖,若能学有所成,也不枉顾氏一门报答朝廷的恩情、报答皇后、县主主事女学的栽培了。”
杨皇后觉出这个顾青杳的不简单来。
虽说女学是万年县主在主事,但事实上领的是皇后的旨,未来拔擢女官,也是皇后擢选,这个顾青杳很能明辨局势,知道该抱哪条大腿。
而且,女学的学官是不能随意婚配的,嫁娶都得由皇后本人亲自点头,若是杨皇后不允许她嫁人,那她就只能老死宫中。顾青杳这是把嫁娶的决定权上交到了皇后的手中,这比直接同意嫁给国舅或者拒绝都要更深层次地表明了投靠效忠的意思。
顾青杳让杨皇后想起一个人来,一个任谁看上去都平平无奇,而实际上却野心勃勃的人。
那个人当年凭借一己之力把杨氏、董氏甚至是天家李氏三大家族都搅了个天翻地覆。
所谓如父如子,难道真的是说父亲的悲剧命运要在儿子的身上重演一遍?
念及此,杨皇后从心底升上一股恶寒来。
她决定派人盯紧这个顾青杳。
顾青杳,在落日时分走出椒房殿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了正六品太学博士的官身。
幼妹青荇也如愿以偿地可以入读女学,这是那天回父亲那里时,她答应了青荇要把她弄进女学的。
尽管此前杨骎两头送礼,在邻里看来是有了个提亲的意思,但最终这事会不了了之,像是要提亲却又没有提,大约会沦为一桩闲话,这个暗亏青杳只能吃了,与她而言无碍,只是父母两头少不得要生出些闷气来,但并不是她让他们生出了不该有期待,各人的苦果只能各人食,谁也代替不了。
左右她现在也没有正在议亲的人家,往后……往后大约也不会有。
嫁过一回,顾青杳的心思已经淡了。
她现在有她的仕途和前程去追求,正是天高地广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