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宝怕是自己记错了，当天晚上回到家后，还专门翻箱倒柜地翻出了去年换届的时候刘敏送给她的明信片，比对两者上面的字迹。
结果比对完发现：字迹完全一样啊！
什么情况？
宋西宝坐在桌前细捋了一番，好像有点明白了——所以这三本笔记是刘敏学姐专门整理了送给徐嘉树的？她喜欢徐嘉树吗？
大半夜的，宋西宝看着桌上这三本笔记，感觉接了个烫手山芋。
第二天到学校后，宋西宝趁课间把这事跟谢飞燕还有章楚楚说了一遍，问她俩自己现在该咋办？
谢飞燕听完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这个徐嘉树怎么这样啊？他还不明着告诉你这三本笔记是那个学姐整理的，他自己享受了人家对他的好不说，还要反过来再利用人家一把让你欠他人情，这什么人啊！也太会算计了吧！”
经过这事，宋西宝对徐嘉树的印象也是直线下降，她说：“不过说真的，我一直没看出来学姐喜欢他，我感觉他俩平常相处很自然也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啊？”
谢飞燕耸肩：“暗恋不就是这样咯？”又吐槽宋西宝，“你看不出来也正常，就你这神经大条的，你能看出来才怪了。”
宋西宝听她这话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是再追问话题就跑偏了，她看向一旁愣神没说话的章楚楚，问：“楚楚你说呢？”
章楚楚冷不丁回神：“啊？什么？”
宋西宝问：“你觉得我怎么处理这三本笔记比较好？要不要把它们还给学姐？”
章楚楚长叹口气，说：“要不你就自己留着用吧，别还了。”
“啊？为什么？”宋西宝有点诧异她的回答。
因为章楚楚以前在面对这些“痴男怨女”问题时是最嫉恶如仇的，她还以为章楚楚会巴不得她去学姐面前揭穿徐嘉树的真面目呢！
徐嘉树这么辜负学姐的心意，难道不应该让学姐知道真相吗？
“她未必不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什么人。”章楚楚忽然说了句。
声音有点小，旁边俩人都没听清楚，问她：“什么？”
章楚楚赶紧摇头，说：“没什么。”又说，“如果那个学姐真的是暗恋徐嘉树的话，那我们就更不应该去揭破这层窗户纸了，真相虽然重要，但有时候知道真相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她这么喜欢这个人，高三这么紧张都愿意腾出时间精力给他整理笔记，你现在去跟她说徐嘉树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心意的，你觉得她听了会开心吗？”
章楚楚这一番话听得宋西宝沉默了。
“而且，暗恋为什么叫暗恋，不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吗？你现在去把笔记本一还，那不就代表你知道她的心事了？你让她如何自处？”
谢飞燕忿忿道：“那就这么算了？那学姐都不知道徐嘉树把她辛苦准备的心意转手送给了别人，总觉得好气啊！”
章楚楚劝慰道：“是很气，因为我们是局外人，看事就喜欢争个对错论个是非，但是人家局内人未必跟我们想法一致，就像这事，我倒觉得，可能那个学姐早就知道她跟徐嘉树不可能，她对徐嘉树好，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情啊！”
“满足自己的心情？”宋西宝问。
章楚楚点头：“单纯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想尽千方百计对那个人好的，这种付出的过程，同样也是在满足自己啊！”
宋西宝听着章楚楚的话，脑子里开小差，一下又想到程书逸了，反应过来后心里就有点惊悚。
程书逸是对她挺好的，但有到千方百计的地步吗？好像没有吧？他还经常吐槽她笨，惹她生气来着……
宋西宝甩甩头，强行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决定听从章楚楚的建议，不管这事了：“那我们就替学姐保管好这个秘密吧。”
章楚楚、谢飞燕：“嗯！”
期末考试结束后，高二年级集体搬进了高三楼里。
高三十四班教室内的黑板上还保留着上一届高三生留给他们的话，上面写着：学弟学妹们加油！！！
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则贴着密密麻麻的“心愿便利贴”，负责承载便利贴的许愿树被擦花了，他们聚在黑板前看，发现那些便利贴上写的全是各个大学的名字。
暑假古晓琴又要去北京总部培训一两个月，她放心不下程书逸一个人在家，便干脆把程书逸也一起带去了北京，说顺便还可以带他提前去看看北京那两所大学。
古晓琴说的那两所大学宋西宝也知道，那是她重新投胎再读一遍书也考不上的大学。
暑假宋西宝照旧收拾东西回了新阳县去陪爷爷奶奶。
回到村里那天，她刚从三轮车上下来，就听见有人叫她名字，扭头一看，是一个抱着小孩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上前走近了些，宋西宝瞧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半天没想起来她名字，但确实是熟人。
好在对方先开了口，笑着问她说：“我柳姐姐啊，你不认识我了？”
宋西宝一下愣住了，结巴道：“柳姐姐？你你……你都结婚生小孩儿了啊！”
不怪宋西宝这么震惊，她记忆中，童年玩伴柳姐姐应该最多也就比她大个两三岁，当初在县里读小学的时候，她俩还经常一起上下学，放假了也常在一起玩。
但是怎么一眨眼她都结婚生小孩了啊？那不是大人该干的事吗？
“嗯，我结婚结得早。”柳姐姐笑说，还抱着那个小孩逗，让小孩叫宋西宝姨姨。
宋西宝一脸尬笑，勉强地逗了小孩两句。
两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告别了，临走时柳姐姐还招呼她，说让她空了来家里耍。
奶奶又在门口坐着等她。
宋西宝一看见奶奶就扑上去问：“奶奶，柳姐姐都结婚了啊？”
奶奶先没说话，拉着她进了院子后才小声说：“上个月才办的酒，她上个月才满年纪能扯证。”
宋西宝一脸呆滞说：“我看她手里还抱了个孩子……”
奶奶说：“那是她老二，老大都会下地走了。”
宋西宝：“……”
下午宋西宝午觉醒来，看见爷爷奶奶加隔壁李奶奶三人正坐在门口剥黄豆，她走过去加入到剥黄豆的队伍里，李奶奶问她：“宝宝今年要高考了哇？”
宋西宝摇头，说：“明年考，今年高考已经考过了。”
李奶奶哦哦点头。
爷爷又说了好些让她努力学习，不要小看高三这一年，这一年很关键之类的话，宋西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没一会儿，有人来串门了，正是上午同宋西宝打过招呼的“柳姐姐”。
柳姐姐大名叫柳洁，因为是队上他们这一辈里年纪最大的孩子，大家便习惯了喊她柳姐姐。
爷爷奶奶起身招呼柳洁，又给她拿板凳坐。
柳洁用布把孩子绑在了背上，坐下时手还小心地托着孩子，宋西宝瞧见那小孩儿歪着脸趴她背上睡得正香。
柳洁坐下后顺手就开始剥黄豆，她剥黄豆的速度非常快，宋西宝说：“柳姐姐，你剥得好快啊！”
柳洁就笑，说乡下人嘛，做这些都做习惯了。又问她：“你还在读书？是不是都读高中了？”
宋西宝点头：“九月开学就读高三了。”
柳洁不住地点头，又有些拘谨地笑了，说：“好厉害，那还要考大学哦！”
宋西宝嗯了声。
两人就没话聊了。
余下的时间里，宋西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就听爷爷奶奶、李奶奶还有柳姐姐四人在那儿聊天，说这家那家的八卦。
黄豆快剥完的时候，小孩醒了，在柳洁背上哇哇地哭，柳洁拍拍手把残渣拍掉，手折过去安抚地在小孩身上轻轻拍打着，但是无济于事。
她又起身来回走动着，同时嘴里“噢噢噢噢”地哄着，但孩子就是哭闹个不停。
旁边三个老人家也帮忙哄着小孩，期间宋西宝不经意和柳洁对上了视线，柳洁笑容有些尴尬，更多是紧张和不好意思，她笑容更拘谨了，说：“可能是饿了，要吃奶了。”
宋西宝一听，忙起身说：“那我带你去屋里你给他喂奶吧！”
柳洁看她一眼，诶了声。
小孩吃上奶后果然就不吵不闹了。
趁着喂奶的功夫，柳洁问她：“西宝，我听你奶奶说，你是在云市的重点高中读书啊？”
宋西宝点头。
柳洁低头看眼胸前的孩子，又抬起头看她，语气艳羡道：“真好！”
宋西宝有些憋不住了，她手抓着沙发边沿，身子微微倾向前问：“柳姐姐，你怎么没读书了啊？”
柳洁一愣，也没抬眼看她，笑着说：“我书读得不好，我爸妈也不想供我了。”
宋西宝有些迟钝地点头，又坐了回去。
过了会儿，小孩奶喝够了，柳洁一把扯下衣服，抱起小孩在屋里来回走动哄着。她偏头朝西宝小声说：“我先把他哄睡着了再跟你说话。”
“噢噢。”宋西宝忙点了点头。
柳洁把儿子哄睡着后，挨着西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她这些年的生活经历。
比如她读完初中就没读了，跟着父母去了沿海打工，在一家美容美发店拜了师傅，学起了美容美发的手艺。
再比如她前年生了一个女儿，然后今年春天又生了个儿子。
她说的这些，对宋西宝来说都太遥远且陌生了。
宋西宝自诩机灵，却是第一次在跟人聊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接话，全程只会噢噢点头。
柳洁刚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就越说越兴起了，还同西宝说起她的家里人，比如她的丈夫、公公婆婆、小姑子等等，主要内容就是埋怨，埋怨丈夫为了挣钱在外地打工，家里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拿回来的钱也没几个。
又埋怨公公婆婆总是不把她当一家人，背地里常常和小姑子一起说她坏话。
宋西宝越听越如坐针毡，还好在她几乎快要忍不住起身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宋西宝心里大松一口气，面上还是装着抱歉的样子说：“柳姐姐，我先去接个电话。”
柳洁怔怔地停下说了一半的话头，再度拘谨起来：“噢你接你接。”
宋西宝直接去了家门外接电话。
电话是程书逸打来的，一接通，宋西宝就语气激动道：“咱俩真是心有灵犀，你要是再不打电话来，我就要憋死了！”
“什么憋死了？”程书逸问。
宋西宝觉得电话里三言两语跟他也说不清楚，便跳过了这个话题，说回头再跟他细说，又反问他：“你打电话干嘛？”
“不干嘛啊。”程书逸说，“给你听听北京街头的声音。”
他说完，像是把手机拿开了，宋西宝耳朵凑近听筒细听了一阵，在各种各样的声音里恍惚还听到了打快板的声音，她问：“你在哪儿啊？我怎么听见还有打快板的声音啊？”
程书逸在电话那头笑了，说：“街边有人在表演快板。”
宋西宝“噢”了一声，问程书逸：“北京好玩吗？”
程书逸说：“还行吧，反正挺繁华的，人很多。”
宋西宝又让他具体说说去了哪儿玩，程书逸一点不耐烦都没有，把自己从到北京第一天开始的所有行动轨迹全部汇报了一遍。
宋西宝听着他的声音，心里那种惊惶感总算慢慢消退了下去。
刚刚跟柳姐姐聊天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紧张很不适，柳姐姐的现实处境她完全没办法代入，光是换位想象就让她心生恐惧。
差不多的年纪，她还在象牙塔，而柳姐姐身处的，是獠牙塔。
对宋西宝而言，十八岁以前谈恋爱老师和家长都管这叫早恋，而在早恋的年纪，柳姐姐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了。
这难道就是不好好读书的下场？
不会她考不上大学，爸妈也让她去嫁人生小孩吧？
“……西宝？”程书逸在电话那头连喊了好几声。
宋西宝回神，突然握紧手机对他说：“程书逸，做人得讲信用，你跟我妈保证了你一定拽着我上大学，你说到要做到啊！”
程书逸：“？？”
宋西宝讷讷道：“我可不想二十岁就嫁人生孩子，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