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上底粘满了雨水和泥土,踩着不知谁掉落的病历单。
消毒水味道里混着铁锈味,护士着急的推着器械车与左慈秋擦肩而过。
左慈秋无助的在医院里打转,她怎么会在医院。
一旁抢救室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划破死寂,刺眼的红色波形在屏幕上疯狂抽搐。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血腥味在抢救室里横冲直撞,金属托盘被撞翻时,两支肾上腺素针剂滚落在地,在冷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寒光。
“室颤!准备除颤!”主刀医生的白大褂下摆扬起锐利的弧度,导电糊在何江言的胸口抹开黏腻的荧光。
护士的橡胶手套沾着暗红血渍,将充电至200焦耳的电极板重重压下,“所有人离床!”
躯体在电流贯穿的瞬间弓成紧绷的弧,监护仪发出尖锐的报丧声。
左慈秋浑浑噩噩的走过去,身上沾满了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何江言就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
医生沾着冷汗的掌心交叠在患者胸骨下段,按压时能清晰听见肋骨折断的闷响。
三十次按压换两次人工呼吸,呼吸面罩凝着白雾,又迅速被涌出的血沫覆盖。
左慈秋失神的看到这一幕,下一秒彻底崩溃了,内心的防线在瞬间崩溃,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她试图抓住一些什么来支撑自己,却发现手中只有空气,那种无助和绝望让人窒息,前所未有的绝望。
“何江言。”她朝着病床上的人大喊,试图唤醒她。
她跌跌撞撞的跑去,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怎么抓都抓不到那个人的手。
“血氧掉到75%!”巡回护士扯开新包装的气管插管器械,金属器械碰撞声里混着家属压抑的抽泣。
麻醉师掰开患者青紫的下颌,喉镜冷光刺入咽喉深处时,心电监护突然爆发出绵长的滴声。
“心跳下降!”不知谁喊破了音。但主刀医生的镊子仍悬在染血的纱布上——监护仪绿光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那里凝着半滴将坠未坠的冷汗。
抢救床四周堆积的止血纱布早已浸透,像开败的暗红色山茶花,监护仪的数字仍在生死线上剧烈摇摆。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03:17。
何江言身亡。
死亡的宣告,压死了左慈秋最后一根弦。
何江言的灵魂站到死亡的身体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中突然传来温热的手感。
左慈秋终于抓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
左慈秋抓着她的手,无力的瘫坐到地上,哭的像一个小孩一样。
何江言也回过神来,反握住她的手,蹲下去紧紧的抱住她。
“你现在比我都爱哭,好了,不哭了。”何江言安慰道她。
“我…没有救下..你,我…”左慈秋哭的头皮发麻,自己都不知道要对何江言说些什么了。
“但是我救下了你。”何江言身心已经麻木,努力维持着作为人类最后的理智“我说过,我愿意为你去死。”
“我…..对不起你。”
何江言还没有来得及说道别,就被到来的地狱使者抹去了作为人的最后一丝理智,她起身,离开了左慈秋。
走向了地狱。
床上的左慈秋被梦惊醒,她无助的去找旁边的那人!
带着哭腔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何江言,你别走。”
“我在,我在。”对方呼唤了几遍,何江言就回答了几遍。
她抱着左慈秋,身上的流过冷汗,她安慰道左慈秋“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左慈秋你别怕,我在。”
左慈秋紧紧的抓上何江言的手腕,试图让自己安心一点。
她好害怕自己抓到的不是何江言,而是她的灵魂。
还好,还好,真的是她,不再是梦了。
何江言轻轻的拍她的背,哄道“别怕,我在,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
“你在。”左慈秋把头埋入何江言的怀里。
用力的回抱住她。
何江言把下巴抵在左慈秋的头顶,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背,不断的安抚在怀里哭成泪人的左慈秋。
“好了,不哭不哭,一个梦而已,不要怕。”
左慈秋声调软软的回答道“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手机在床头柜震动,蓝光在凌晨3:17的黑暗里幽幽闪烁。
何江言起身将手机的光关掉,她看了一眼时间,3:17,和梦里自己的死亡时间一样。
那个梦太真实了,比她之前做过的所有的梦都要逼真,恐惧,无助,绝望,仿佛真的存在一样。
自己仿佛真的死了一次。
比起自己的死亡,何江言更害怕的是自己死后,留给左慈秋的只有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她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站在原地,无法前行,也无法后退。
就永远的被困在了那里,谁也救不了她。
她不想看到左慈秋这样。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心中满是无法释怀的悲伤和无奈,彻底被击垮,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留下永恒的绝望。
她绝对不可能让左慈秋变成那样。
“我也做了一个梦,你想不想听。”何江言哄骗道。
左慈秋抬起湿漉漉的眼看她。
“嗯,我做梦梦到我们去看海,我带你去看凌晨五点的日出,我带你去海边放烟花,你玩的很高兴,我给你拍了很多很多好看的照片,你笑的很开心。”何江言说到一半吻过她的泪痕。
心却如同刀绞一般疼痛。
这不是梦,这是我以后要带你去做的。
左慈秋身体微微颤抖,偏头躲开她的吻,又缩回她的怀里。
何江言难得见她害羞,轻轻笑着继续说道“我还带你看雪,看了梧桐树的秋天,很美很美,美到让你出神。”
左慈秋活了几百年什么风景没有看过,火山喷发,海啸,雪崩,雪花,秋天,她都看过,但是她觉得这些都索然无味。
从何江言嘴里说说出的景色,好像有了魔力,她开始向往这些美好的风景。
前提是和何江言一起。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左慈秋难得任性的问道。
何江言摸摸她的发丝,笑道“现在是秋天,只能去看梧桐树,你想去的话,我请假带你去,然后等我寒假我就带你看雪,好不好。”
“你好忙,你不是还要训练吗。”左慈秋哭唧唧的问道。
“没关系,冬天主打一个保持体能。”何江言说道。
“我们拉钩,我一定会带你去的。”何江言说。
左慈秋没好意思抬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哭唧唧的样子,悄悄伸出手,给她拉钩。
何江言被她这个行为可爱到了“好,我们睡觉了。”
“好期待寒假了,要是可以不上学就好了。”何江言又开始做白日梦。
“认真上学。”左慈秋训道。
“好好好,保证完成任务。”何江言说道。
花了好长时间何江言才把左慈秋哄睡着。
她眼皮子一直在打架,但是精神状态却十分的清醒,她不断的回忆着梦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只是猜测,左慈秋应该做了和她一样的梦,要不然绝对不会哭成这样。
换做平时何江言压根就不会记住这种梦,因为她以前也经常做梦。
梦里自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她压根不在意自己是死是活。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这个梦像一个预言梦。
更像是一种警告。
来自命运的警告。
无所谓,没有人可以把左慈秋从她身边带走,哪怕命运也不可以。
何江言关掉了自己所有的闹钟,顺便给早课请了一个假,也顺便推了白祁语给自己介绍的酒吧工作。
左慈秋这个状态,她必须在家里陪着,上课上班什么时候都可以上。
顺便给卡地亚的销售刘姐发了一条消息。
【刘姐,帮我调货,明天就要,记我妈妈帐上。】
这个时候确实是送礼物的最佳时机。
她需要一个亮眼的礼物来哄她开心。
一夜无眠。
她又想起青时映说的何束死了。
怎么死的她无从得知,但是如今她梦到自己死了。
她的哭泣到底是心痛她和何束的过往,还是真的害怕自己出事。
何江言不敢想,光是这张和何束一模一样脸,她都在左慈秋身上占尽了便宜。
她如愿以偿的靠这张脸留在了左慈秋身边。
但是她不想如此,人是贪心的,刚刚开始无论什么身份都想留在你身边,等我真正留着你身边之后,我就在想,你的心里可不可以没有那个人,能不能只有我。
答案好像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何江言想了一晚上,等到天亮。
外面的雨都还在稀稀疏疏的下着,迎不到的阳光,下不完的雨。
左慈秋睁开眼,看到何江言那白嫩的锁骨,一晚上那人都没有把自己放开。
她慢慢悠悠的从她怀里出来,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两人嘴上没有确定过任何关系,但是身体却在吸引彼此,两人都默认这个亲密的接触。
她起身离开床位,出去洗漱。
等她出门了,何江言才睁开眼睛,黑眼圈遮都遮不住的严重。
好困,还要请了半天假,要不然要死在学校里面。
她艰难起身。
洗簌完,左慈秋无神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
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流露出淡淡的死感,仿佛昨晚的梦,她真的经历过。
何江言心痛不已,她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很自然的牵起她的冰冷的手,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外面糟糕的天气。
“今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何江言从疲惫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
左慈秋看出她的疲惫,柔声说道“不想吃东西,不用做。”
“那好,不想吃就不吃。”何江言双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
越想给她温柔,对方的心越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