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下车走在医院的路上。
暮秋的梧桐絮飘落在她肩头时,江烟几乎认不出这是记忆里的女儿,当年踮脚才能打开门的小女儿,如今已抽条成修竹般的身形。
可当何江言从长椅阴影里抬起头,所有春光都骤然凝滞——她眼袋很重,青灰的面色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连脖颈凸起的血管都泛着不祥的铅色。
江烟走过去,她没有对着何江言发火,而是蹲下,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膝盖,温柔的说道“别怕,妈妈来了。”
何江言麻木的看着她,心脏绷不住抽动。
“妈妈带你去吃饭,好不好,还是说你想先看电影。”江烟问道。
“吃饭吧。”何江言回答道。
“好,我们吃饭去。”
江烟将人带走,找到一家她喜欢吃的粤菜。
何江言一落座,就把头扭过去,靠在窗户上,眼神迷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烟何勇坐在她对面,何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忙着在那里端茶倒水。
“你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江烟问道。
何江言在发呆,脑子里全是左慈秋,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江烟无奈的敲了敲桌子,
何江言撇了一眼“干嘛。”
“你最近很奇怪,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江烟随便猜到,这个年纪有爱慕的人很正常。
她倒是希望何江言可以多谈谈恋爱,让她可以更好的认识这个世界的美好。
“对。”何江言回答道。
何勇有些震惊,他自认为自己和女儿之间是无话不谈,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对何江言的关心,只有皮毛。
江烟挑眉点头“你这个状态是分手了?”
此时此刻何江言最不希望聊这个话题。
分手,两人压根就没有在一起过,何谈分手之说。
“打住,你要是关心我的私生活,我们今天饭就不吃了,很烦。”何江言不耐烦的说道。
江烟听她的话,她太清楚何江言的脾气了,看上去温温柔柔,骨子里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自从她小时候检查出情绪分解症之后,她对何江言几乎可以说是纵容的状态,带她去最好的医院,去国外看最好的医生。
但是对病情都没有太大改善,医生给的建议永远只有,正确引导她。
所以何江言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好在她现在拥有一个正确的三观,能够分辨是非对错,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是目前看她因为恋爱的事情,好像又要开始失控了。
江烟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何江言“这是我在江城买的房子,不想住学校就搬进去,之后我处理完国外的工作,我就回江城。”江烟将一切安排妥当。
何江言不太乐意的收下钥匙。
“最近钱够花吗。”江烟又问。
“够。”
上次国内的账户扣了三十万的时候,她很疑惑。
因为何江言花钱有度,不是那种大手大脚的人,而且她不喜欢奢侈品,莫名其妙的买了一个贵重的东西。
说明那个人对她很重要很重要,江烟都想去会会那人了。
深秋暮色漫进落地窗,何江言机械地搅动着冷透的海鲜粥,银匙与骨瓷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喉间泛起的灼痛让她吞咽困难,胃袋里塞满的药片在黏膜上摩擦出铁锈味。她数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每跳一格,药的苦味就顺着食管往上漫一寸。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手机在雕花玻璃桌上震动的瞬间,她险些打翻手边的温水杯。
陆安笙发来的照片加载出模糊轮廓时,指节已经掐得泛白——那是左慈秋倚在露天酒吧梧桐树下的侧影,枯叶落在她的右肩,月光穿过她睫毛在苍白的眼睑投下蝶影。
汤勺“当啷“坠入瓷盘,飞溅的汤汁在亚麻桌布上洇开暗色水痕。
何江言抓住包的手指关节发青,喉间翻涌的不知是药味还是哽咽。
泪水模糊了手机屏幕里那人消瘦的轮廓,她踉跄起身时带倒了旁边的玻璃杯,在侍应生的惊呼声中冲进暮色里。
深秋的寒风卷起羊绒大衣下摆,人行道上零落的银杏叶粘在她沾着泪痕的麂皮短靴上。
照片里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左慈秋。
江烟看了一眼她,只能随她去,要不然她要疯。
何江言几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酒吧。
陆安笙在酒吧里打工,碰巧遇上了来喝酒的人。
她在大门口接到何江言,将她拉入卫生间里“你最近怎么回事,课也不来上,消息也不回。”
何江言没心思在这里和她说,眼神一直朝外眺望,心也早就飞出去了。
陆安笙撇了她一眼,很明显的感觉到何江言瘦了很多,而且还疲惫了很多,一下子感觉老了好几岁,再加上她刚刚观察左慈秋也是一样的状态。
“喂,你和左慈秋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不太好。”陆安笙好心问道。
“还行,活着。”何江言敷衍道,她实在呆不下去了,预想冲出去。
陆安笙一把拦住她“你现在出去了,你能和她说什么。”
这话把何江言问到了,她说的不在联系,她先提的分开,现在又死皮赖脸的贴上去。
她还能做什么来挽回左慈秋?
何江言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那我该怎么办了,就一直这样吗?”
陆安笙将人拉起来“你到底怎么回事,因为一段感情把自己整成这幅鬼样子,值得吗。”
值得吗?
在何江言的世界里没有值不值得,她只是凭借当下的心进行选择,况且左慈秋值得,比任何人都值得。
她可以接受何江言心里有人,也可以接受自己是替身,也可以接受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但是她不能接受左慈秋不在自己身边,不在自己视线内。
“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没有她。”何江言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她从出生开始所有的东西几乎是手到擒来,她要什么,就会有人递上来,这是第一次从未得到。
甚至是她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人。
不能失去她?
最后的理智彻底崩塌,药也压制不住疯狂。
她推开陆安笙,大步跑向左慈秋。
雨水稀稀疏疏的再次袭来。
噗呲噗呲不停的打在脸上,也打在了心里。
好痛。
衬衫紧贴后背勾勒出颤抖的轮廓,睫毛挂着碎钻般的水珠,一眨眼便跌碎在泛白的指节上。
目光泛着冷光,她踩着水一步一步的走到左慈秋旁边。
雨越下越大,遮阳伞下,雨不停的飘进来,不少坐在外面的客人都开始往店里跑。
左慈秋头都没有抬一下,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那股裹挟着雨腥气的冷香还是刺破了她的防线——何江言总爱这款沐浴露,经年累月浸得骨子里都透着清甜,此刻却像刀刃新淬的寒霜,随着她落座的弧度扎进她的心脏。
她太熟悉何江言的气味了,就算这么大的雨都盖不住小苍兰的清香。
她不知道该和何江言说些什么,只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何江言也不开口。
左慈秋轻叹一口气,LV的包链条拉上发出刺耳的呻吟,她放下酒杯,起身离开。
她无视何江言,目光冷淡地掠过他,仿佛她只是空气中的一个影子。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何江言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一阵闷痛。
她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原来,自己真的真的在她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那些曾经的温柔、那些曾经的亲密,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了我的存在,甚至连一丝回忆都不愿留下。
何江言的脑海中,过去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快乐的时光,像一部无声的电影,不断循环播放。她的笑声,她的表情,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那时的她,笑得那么灿烂,眼神里满是温柔与依赖。她曾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是她心中不可替代的唯一。
而如今,两人却像是陌生人一般。她不再看他,不再与她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给予。只要何江言不主动开口,她便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她的冷漠像一把锋利的刀,无声地割裂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何江言站在原地,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她曾经以为,他们的感情坚不可摧,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可如今,却像风中的沙粒,轻易地被吹散。她的无视,像一场无声的宣判,宣告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已结束。
她低下头,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与失落。
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走进她的世界了。那些美好的回忆,终究只能成为过去,成为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好好好,左慈秋你竟然敢无视我。
她伸手抓住左慈秋的手腕,脸上原本疲惫的笑容,瞬间转变成那种兴奋疯狂的笑容,她绝对不会放过左慈秋的。
何江言嘴角一勾,眼神从未有过多无情“喂,我们做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