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铺的路,高又谦对她予取予求,慢慢的她忍不住想试探他的底线,得到的都是慵懒又无奈的包容,哪怕要他和外面那些女人断了。
她的精神比物质还要贫瘠,就这样在高又谦的温存中鬼迷心窍,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或许,她能和高又谦走下去。
危机感出现在铁真真出道之后,高又谦点赞了铁真真的通稿,她被嫉妒冲昏了头,根本没反应过来圈内有头有脸的大佬都变着法儿为铁真真贡献流量。
“怎么?你看上她了?”
舒然如今还记得高又谦当时的神情,漫不经心的嗤笑,而她只当自己要被抛弃了,直到铁真真家世公开后才明白,那时高又谦压根儿不屑于让她知道铁真真是谁。
她天真得可笑,这些上位者怎么可能会向下兼容呢,高又谦从不带她涉足自己的圈子,若他真的对她有情,又岂会不帮她从京煌脱身,岂会把她藏着不见光。
她把铁真真当成假想敌,一次无心之失引发了她粉丝对铁真真的敌意,她的推波助澜导致铁真真在陈志毅事件中身陷囹圄,她也因此险些被高又谦厌弃,甚至被公司雪藏。
后来他们发现,网络上那些舆论非但对铁真真不痛不痒,反而让她成为了另一个流量明星,他们默契地让她成为铁真真对家,为这位京圈皇太女的星途造势。
舒然同高又谦闹过,也服软过,高又谦依然愿意在她这儿停泊,她自轻自贱,早已无路可退,唯有学乖。
她逃避自己是个玩物,妒恨那些原生家庭好的人,仇视那些没经历过挫折的人,无论闹得再过分,捅出再大的篓子,高又谦都会帮她摆平。
既然如此,总得有人平衡她的苦难不是吗?
她日益偏激堕落,偏偏又残存着那一丝可笑的良心和自尊。
舒然唾弃自己的人格,又享受高又谦带来的特权,她抗拒演员这个身份,也从不管它什么职业素养,即便如此照样能被身后的资本推捧得长青不败。
她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艺人,竟然有脸憎恶那些勤勤恳恳的演员,其实她自己最可憎。
最痛苦的时候,舒然心里其实还是有一片净土的,偶像就是她的净土。
因为程鸾,她得以见到外面的天地,也因为生得一双与程鸾有着几分相似的眼睛,她得到过不少艳羡和益处,走红得毫不费力。
听闻懿臻基金会是程鸾为自己的女儿创办的,她生下来就被母亲抛弃,从未体会过母爱,在她贫瘠的故乡,母亲多是粗俗而可悲的,程鸾满足了她对母亲的所有幻想,出身名门,温柔优雅,功成名就。
她真的非常羡慕那个孩子,能有程鸾这样的母亲。
当经纪人暗地营销她与程鸾有母女相时,舒然也曾愤怒愧疚过,因为玷污了神明而负罪,但更多的是酿成大错后于事无补的疯魔。
她索性当一个小偷,当一个卑劣的精神乞丐,心安理得地代入到程鸾女儿的角色中,向虚妄偷一场自我满足。
年初她特地去巴黎听了程鸾的音乐会,经纪人托关系争取合照,目的不言而喻。
舒然对此感到厌烦,但扪心自问,她已不满足于幻想,她想和程鸾接触,想合影留念,想当面和偶像道谢,即便没在声乐这条路走下去,最后她也费尽心思地、恬不知耻地站在了程鸾面前。
她宛若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一个……找到失散多年母亲的孤儿,眼前是她无法相认的母亲。
“程鸾老师,我是您的粉丝,也是您资助过的学生,谢谢您对我的帮助,请问我能耽误您几分钟合个影吗?”
她绝不会让合照落到经纪人手上,无论如何,她都要仔细收藏好。
程鸾温婉和蔼地同意了她的请求,末了打开手中那副CHANEL太阳眼镜问她:“抱歉,我眼睛有点不适,你介意我戴墨镜吗?”
舒然受宠若惊,岂会介意,彼时巴黎阳光明媚,以至于让她忽视了那是个料峭暮春,直到临别时程鸾对她说:“姑娘,我听过你唱的主题曲,你的声音条件很好。”
一阵冷意从心脏扩散到全身,舒然并不因为偶像知道她是谁而欢欣鼓舞,相反因此感到无地自容,她清楚自己身为艺人的形象相当负面。
程鸾对她的了解有多少,是否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不,她无关紧要。
偶像始终高贵典雅,并未对她展露出任何社交之外的情绪。
叮——
程鸾的手机进了消息,舒然看到屏保是一位恣意明媚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松绿高定雪服,游刃有余地进行板头外转平花动作,雪场约莫是瑞士采尔马特。
那便是程鸾的懿臻。
少女被雪具防护得只剩一角精致的下颌,舒然惶恐地发现,程鸾的女儿竟与铁真真长得极其相似,而铁真真与程鸾有着如出一辙的眉眼。
懿臻,真真。
不会的,不可能。
舒然落荒而逃,病态地将铁真真与程鸾的名字一同输入搜索栏,一遍又一遍,得到的信息毫无关联,她绝处逢生般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若铁真真有这样一位母亲,不可能完全没有风声。
直到程鸾为《英模》献唱,直到程鸾亲自公开她和铁真真的母女关系,她偷来的梦彻底碎裂。
那晚,舒然歇斯底里地将房子砸得一片狼藉。
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落地窗外的霓虹,京城的星光从来都不属于她,落在她身上都无辜,她溺在名利场里,踩着别人上岸喘一口气儿,早已污秽不堪,还要把她包装得光鲜靓丽。
她趴在地上痛哭,环顾自己的容身之地,她的精神世界彻底具象化。
一片废墟。
舒然泪流满面:“我恨铁真真……”
就像痛恨这该死的命。
其实高又谦知道答案,但他不可能会真正共情她,他不想承认自己对舒然有几分情,不肯承认这是唯一让他动心的女人。
他可以宠她护她,可一旦动摇到了自己的核心利益,也能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高又谦思绪万千,愤怒,焦虑,心痛,无力,他深知待会儿走出那扇门意味着什么,竟然全都平静了下来,他猛地吸完最后一口烟,噎到肺痛才吐出。
初遇时,他为舒然披上一件西装外套,如今,他将地上的人抱去沙发,始终高傲凉薄地维持她的体面。
高又谦声音干哑:“舒然,我就只能护你到这儿了。”
舒然?这名字不好,叫人不得安生。
她不是舒然,她是苏春芳。
她也不喜欢苏春芳这个名字,不是嫌弃太俗,只因这是个被诅咒的名字。
舅母夭折的女儿叫苏秋芳,外婆懒得给她取名,她出生在春天,老婆子上户口时随口取的苏春芳,有次外婆吃醉酒说巴不得她也夭折,偏偏她命硬。
去年她落户京城,也悄悄改了名字,苏鸢。
她不想当高又谦的金丝雀,她想做一只鹰,像程鸾一样翱翔九天。
她再也不是高又谦的金丝雀了,可她也不是鹰,是一只可悲可憎的秃鹫。
舒然趴在沙发上,疯疯癫癫地笑,又痛痛快快地哭。
最后她擦干眼泪给经纪人打电话让撤销通稿,单方面和铁真真斗争从来都没有意义。
那边咽了咽口水,语气惶然:“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