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御状之事走到了这一步,完全出乎云缨所料,她从没想过叶清安会站出来,更没想过信安侯也随着站出来。
敬佩云家英魂这点她认可,可报答她于他幼时相帮之恩?她有点不信。
算不上多大的幼时相帮之恩,怎值得他把信安侯府拖进来?
再说,告诉她褚棋来京城之事,又告诉她褚棋和慧通大师关系来打消她的疑虑,夜晚陪她喝酒无声安慰,帮云三他们抓住传谣言之人,这哪一件不够他还了这幼时相帮之恩?
但不管信不信?这个原因确实最佳,比前者略微带着的牵强更加有说服力。
叶清安,你是真的只是因为这两个原因吗?又或者就只是因为好友这层关系就能做到如此地步?还是说......你对将军府有什么目的?又或者说将军府有你需要的东西?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什么样的东西?让你扯出这两个缘由,让信安侯舍不得你挨五十大板,把信安侯府扯进这旋涡?
难道你不清楚王邱实的背后还有人?
不...他怎会不清楚,他很清楚!
可到底是为何?
一直相信叶清安的云缨,甚至连昨日叶清安帮了云三他们这事上,她也在见着叶清安后他坦荡的神情下,也选择信任他:认为是叶清安因为她与他好友的关系,而关注将军府谣言,进而查到点什么巧合地助了云三他们。
此刻......也不得不从怀疑的方向多想了一些!即便叶清安的神情还是坦坦荡荡。
“咳,咳咳。”看云缨扫了自家儿子一眼又一眼,与他们一起在大殿外候着的信安侯终于忍不住轻咳两声。
云缨赶忙收起思绪,朝信安侯郑重一礼:“多谢侯爷。”
不远处就是宫中侍卫,云缨不能说得太多,只能表达感谢。
也确实要感谢,不管心中是否多想?叶清安和信安侯的帮忙都是实打实。
她也确实因为信安侯一起的原因,免了三十大板。
大庆告御状上还有规定,若有官员随着一起告御状,就能免了五十大板或者三十大板刑打。
虽然于云缨的打算中,这三十大板也是增添皇上恻隐之心和百姓共情的一点筹码,但如今有了信安侯的加入,也让言论是谣言这点更加证实。
直接来的效果,与一点筹码在间接效果上的增添,她分得清哪个更好。
因为自家儿子不管不顾,心中还有怒气的信安侯,扯了扯嘴角,让脸色看上去没那么凶,语气也跟着温和一些。
“云家侄女,你不必这般客气,本侯也是替清安报你于他幼时相帮之恩。”
念头一转,信安侯嘴角一抿,神情一收,温和的语气转为严肃,重复道:“敬佩云家英魂之余,只为报幼时相帮之恩,这是清安的想法,本侯只为自家儿子。”
云缨一顿,信安侯这是提醒她,等会儿进殿或者以后,都认定叶清安和信安侯帮将军府,只是这两个缘由?
也对,不管她再怎么想知道叶清安的真正想法,也不管是对信安侯府,还是对将军府,认定这两个缘由,才是最好。
云缨又是一礼,“云缨明白了。”
听了两人的对话,看云缨如此,叶清安不知为何,心中起了一丝不适,顿时蹙起了眉。
喉咙一滚,突然就很想把解释的话语提前,但......被脑中理智的弦拉扯着,叶清安还是忍下了心思。
朝不远处看一眼,见云缨又站直了身子,叶清安转身看向大殿,眸光仿佛要射进大殿一般,在催着大殿中坐于高位的人赶快。
也不知那高位的人是听见了叶清安的心声,还是云缨和信安侯瞧见了叶清安动作,也随着转身看去,促成三个人的“炙热”视线,让高位的人感受到了一般。
不过几息时间,大殿门口就有了动静,随即一声高喊传于他们的耳中。
“宣信安侯叶崇,云缨,叶清安觐见。”
只在前世的电视中看过上朝的场面,云缨感受着有别于皇宫门口的各个严肃眼神,挺直腰杆,虚着视线,没看高位的人,一步一步走入殿中前面,走进真实时代主宰着大庆每一个人命运的权力中心最终地。
云缨以为,在这个朝代再一次长大,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朝代,就像她能面不改色把匕首插进昨日那人的掌心和脚心。
但步入大殿中的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她对于这朝代并不是完全适应,而她的适应也只是基于“镇国大将军之女”的身份来说。
是啊,镇国大将军之女,不是现世的孤儿,也不是这个朝代存有内宅龌龊的官宦之女,更不是普通百姓之女等。
她又怎会不向往这样的家人?她又怎会不为家人讨公道?她又怎会不调查家人之死?她又怎会怕了这点不适应?
“入朝堂”三字,她想,她不用再等她阿姐的信息,就可把这三字写在卷管纸的逻辑图上,写在“军械”“军需”之后。
云缨之前埋于心中的种子彻底发了芽,每一根根系都抓紧了心底血肉,再由连接的经脉传递于胸腔、眸中,让虚着的视线,即便没看高位之人也越来越实,越来越坚定。
“微臣叶崇/臣女云缨/臣子叶清安叩见皇上。”
楚元枭并没有让三人立马起身,开口直接进入主题,“云缨,你敲登闻鼓是为告何人?又告何冤?”
云缨直起上半身,抬头:“回皇上,臣女替父兄告冤,为将军府喊冤,状告兵部郎中王邱实,告他找人散布对父兄无稽谣言,对将军府泼荒谬脏水,求皇上为父兄查冤,为将军府查冤。”震耳话语一落,云缨又是一拜。
但皇上并没有接这话,只是视线偏移,看向了信安侯和叶清安,特别在叶清安身上多留了两瞬。
“叶爱卿,你与其子都是与云缨一起状告王邱实?”
这不是废话嘛,登闻鼓他们都敲了,也表明了与云缨一起,还来问废话,叶崇内心吐槽不断,但直起身抬头的神情却是十分恭敬。
“是,臣与臣的长子叶清安,与云缨一起状告王邱实,求皇上为将军府查冤。”
“为何?”
“臣的长子叶清安是为敬佩云家英魂,不忍满门忠烈的将军府受此谣言和脏水,也是为报云缨对他幼时相帮之恩,而臣是为替长子还了云缨幼时相帮之恩。”
叶崇把之前与云缨所说又重复一遍,满脸我信安侯府是知恩图报的诚信人摸样。
瞧着信安侯全身散发着信安侯府只是报恩,其余一点都不想掺和的样子,楚元枭眼神微眯,扫一眼最前面的丞相等人,才看向随着叶崇已直起身的叶清安。
“叶清安,你父亲所说...可是真?”
像是没听见皇上特意的停顿一般,也像是没感受到皇上最后三字加重的语气一般,叶清安神色未变丝毫,还是平静,甚至看向高位的眼神还带着坦荡。
“回皇上,父亲所说皆为真,求皇上为将军府查冤。”
特意表现给文武百官看的恐吓不成,楚元枭又特意蹙眉,沉着脸摩挲两下椅子上的龙头,视线从叶清安扫到云缨,又扫回到叶清安。
直到扫视到崔侍郎扯袖袍想要上前的动作,才突然出声:“孟怀,把状纸呈上来。”
接过福德从孟怀手中拿来的状纸,楚元枭看一眼,才让下面跪着的三人先起身。
整整两页的状纸,皇上又是当场细看,一时之间,大殿中寂然无声。
不过,众人的目光却不是如嘴巴那般闭得紧,不是扫一眼这人,就是看向那人,有些像是特意等着什么指示一般。
随着信安侯起身站在一旁的云缨,并没有朝各官员看去,即便心中很想观察一下他们的神情。
只垂头静静等着高位的人,任由各种视线把她、叶清安、信安侯扫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从今以后,这些人怕是再也不会对将军府掉以轻心了!之后若还有阴谋诡计施于将军府,定也不会是一般。
但......那又如何?
自接管了将军府,有了谋划的那天,她就做好了准备,而这个准备在经过告御状决定,以及今儿步入大殿开始,就于她心中落了实。
呼吸来回过去又始,高位的人终于抬起头了,也不知是因为状纸上的某句话?又或者是因为何人?神色看上去并不算好,隐有发怒之照。
底下后面的官员,在触及时都不由自主绷紧了身子,云缨也下意识再挺了挺身体。
“云缨。”
“臣女在。”云缨赶忙走向中间,又跪下。
“把你状告王邱实散布何谣言?泼何脏水?于殿中再说一遍。”
这是让她把状纸上的这部分内容说给文武百官听,虽不确定皇上其中的意思,但云缨却心中一喜。
直身抬头,开口就大声道:“王邱实找人散布谣言说,我父亲云北鸿大将军好大喜功、固执己见,用了错误战术导致边境连失两城,说此事已在边境传开;又泼脏水说,云缨于灵堂上对皇上所言父兄即便战死也要魂守大庆边境这点是云缨提前为父兄开脱罪责。”
“谣言全是无稽之谈,二十年前父亲虽领兵战胜北齐,但父亲之父、父亲之弟皆战死沙场,父亲深知大庆太平来之不易,于国泰民安时也不敢且不曾懈怠一分,日常公务后不是京郊练兵,就是在府中带着儿女学兵法研战术,又怎会在上了战场好大喜功、固执己见?”
“至于脏水,更是荒谬之言,云家自云缨祖父起就有「国在前、家在后」的祖训,更有将军府存一天就有一天「百姓安康、山河无恙」的责任担子,云缨虽不如父兄、阿姐,但也一直铭记云家祖训,将军府责任,又怎会为父兄扯大旗?”
“云缨父兄、阿姐一心为国为民,云缨当日之言皆为真,还请皇上明鉴,为父兄做主,为将军府做主。”
最后一句,云缨喊得更加悲切,身子甚至还微微颤抖了一番。
让一众官员听得恍惚,紧绷状态下也忍不住目露悲怆。
当然,这一众官员并不包括前面的三位皇子...不,应说不包括二皇子和五皇子,以及丞相、太师等人。
二皇子垂眸不知想什么,五皇子面色平静,像是完全没有之前差点成为将军府女婿的意识一般。
当然,这也只是观五皇子面前而感,若是此刻有人在他后面仔细一瞧,定会注意到他背于背后的手紧紧握起了拳。
至于丞相、太师等人,则一副静待皇上后续的老谋深算模样。
但不管是悲怆,还是垂眸,亦或者平静、老谋深算等等,在四皇子站出时,都微微变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