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除服
“你听说过一硫二硝三木炭吗？”沈嫣问道。
“做什么用？”段久狐疑道：“和白糖又有什么关系？”
沈嫣“哼”了一声不说话，她要是有了这个，那还不是指哪打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开玩笑的啦，她当然知道打仗不容易，但有了火药相助，无疑是胜率大增啊。
“罢了，我知道你总有奇思妙想，”段久道：“既然你说有大用处，想来不是指口腹之欲，是我想错了。”
沈嫣未料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抬头盯着他看。
夕阳中，他原本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浸润了一层蜂蜜，澄净透彻，又蕴含着温柔的涟漪。
沈嫣还以为看错了，又仔细一瞧，还真的像蜂蜜一般甜腻。
段久柔声说道：“这几日你也不出门，是在家画图么？切记注意身体！早些歇息，不要熬着。天气冷了，注意别着凉。”
沈嫣“嗯嗯”了两下，算是答应了，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段久姿态放得低，她就能听进去。
两人闲话几句，段久便告辞了。耐雪端着茶具进来，怪道：“侯爷怎么就走了？”
沈嫣睨了她一眼，不说话，刚才她两人故意给他们制造独处空间，以为她不知道呢么？！
都珂笑着说：“侯爷送了一匹‘凝烟翠’的缂丝料子，嘱咐我给大娘子做个枕屏。这一匹料子，可以做多少个枕屏啊？！”
缂丝工艺的料子非常珍贵，想来他是归元帝赏他的。
沈嫣从前看小说，女主常常一身缂丝料子的外衫，等她穿越之后才知道，这种料子太金贵，又不易打理，连宫里也很少拿来做衣服，除了那个骄奢淫逸的章彩嫆。
沈嫣道：“拿来我瞧瞧。”
薄如蝉翼，远山含翠，确实用来做枕屏刚刚好。义阳工场的工匠们做这个最拿手了，沈嫣就打算让他们做两架屏风来。
义阳工坊之前接了沈嫣的信，赶做了很多个蹴鞠球。沈嫣正好要进宫，便一股脑儿呈给归元帝，也好让他赏人。
那新得的吉贝布，沈嫣则送给了郭贵妃，大公主正好用得上。郭飞瑶上手试了试那布料，惊喜地说道：“这个好，孩子穿着舒服。”
沈嫣笑了：“可不是，我才得的，赶紧给娘娘送来，就想着公主还小，穿这个正合适。”
归元帝这会儿慈父心态爆棚，抱着公主坐在榻上，对女人家的这些话题也很感兴趣，上手试了一下这种南洋过来的布料，很是满意，说道：“这个不错，沈卿在广南引种了？又是大功一件啊，朕本该赏卿一匹缂丝料子，不过想来已经到了卿的手里了吧？！”
郭飞瑶嗔怪道：“那能是一回事吗？那是段侯的心意，官家怎可枉称‘赏赐’？”
归元帝哈哈大笑：“行了，朕不会忘记沈卿的功劳。那一套瑞鹤牡丹红宝头面赏给沈卿吧！”
沈嫣只得谢恩。
等归元帝走了，郭飞瑶拉着她说悄悄话：“这个月，你就出孝了吧？！也可以打扮起来了。我这里还有一套，送给你家小娘子吧！”
郭飞瑶的意思，沈嫣明白，但是她一心扑在她的营造大业上，暂时还顾不得其他。
不过沈嫣也是女人，也爱打扮，前两年一直穿素色的衣服，装扮最多也只有银饰，她实在有些腻了。
十二月二十一，关家行“禫祭”礼，正式除服。都珂松了一口气，和耐雪说道：“这个春节，可以热闹一番了。”
沈嫣和若湄洁身净发，换上常服，简宴谢宾。席面上还不能大鱼大肉，倒是奶食大受欢迎。
宋大奶奶还私下来问，沈嫣知道静姝最近生病了，胃口不好，特意给她送了白砂糖去，又给了她一个蹴鞠球，邀她过来玩。果然没两天小姑娘就生龙活虎地来找若湄了。
若湄疯玩了几天，又央求沈嫣带她去瓦舍玩儿。沈嫣想到这两年为着守孝从没让她去凑这个热闹，便同意了。
耐雪早就吩咐针线房做了新衣，姑嫂两个，一个是葱绿锦缎袄裙，外罩鹅黄羽纱斗篷，可爱俏丽，一个月白织银长裙，外罩白狐大氅，温婉典雅。
两人脚上穿的，都是义阳工场出品的靴子，内里羊羔毛，外面是龙鳞胶涂层，防水保暖，不惧风雪。
她们的女使和护卫也是簇新的行头，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出行。
初二的汴都银装素裹，颇有几分寒气。各家瓦舍装饰一新，卖力吆喝，摩拳擦掌要把握新春的好档期。
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无数人涌向瓦舍，准备好好热闹一番。因是春节，也没那么多拘束，不论士庶，不论男女，共庆佳节。
到底去哪一家？沈嫣一时拿不定主意。
“还是去‘金振楼’吧！”一道男声传来。沈嫣回头一看，是段久。
“九哥也出来玩吗？”若湄上前拉他过来。
沈嫣怀疑他是不是打听好了，故意在此偶遇的。
段久迎着她的目光，脸上非常坦然，说道：“我听说你们出来玩，便想一起逛逛。”
呵，住得近，只要留意，彼此的动静都能听见。
不过今天人太挤，沈嫣带着若湄，怕有什么闪失，于是也同意一起玩儿。她也没有逛过瓦子，就听段久的意见吧！
由段久带路，一行人便来到“金振楼”。原来段久在这里订了一个包厢。
沈嫣挑刺：“若是方才我们不想来这里，你怎么办？”
段久瞥了她一眼，道：“我在各家瓦子都订了个包厢。”
都珂听得暗笑，关河洋洋得意，这是他的建议。沈大娘子主意大，得周全些。看吧！
沈嫣也觉得好笑，很有现代霸总的风范嘛！行，他愿意花钱是他的事。她只管享受就好。
暮色中，百盏羊角灯笼次第亮起，将整个瓦舍照得犹如白昼，一阵炮仗声后，东边场子的艺人顶着碗登场了，每走一步，就将一只碗踢到头上，转眼功夫已经垒了一摞。
大家纷纷叫好，霎时西边乐声响起，一队女子踩着高跷，围成花环状，随着身子倾斜，仿佛鲜花缓缓盛开。
大家目不暇接之际，正前方的舞台幕布拉开，竟是喷火吞剑的绝技，大家又是拍掌又是叫好。
这开场的杂技表演，就已经精彩纷呈了。连见识过现代表演的沈嫣，也瞧得目不转睛。
段久见她喜欢，放下心来，亲自给她倒水。沈嫣看着台上紧张刺激的表演，感觉有些口渴，拿起了喝了几口，这才发现水是他自己带来的。
沈嫣不喜欢水的泥土味道，喝水比较挑剔，段久自然也考虑到了，从家里带过来的水，用偏提保温。
都珂这里也带了吃食，连忙拿出来分享。瓦子也备了各种零嘴，沈嫣不许若湄吃外面的东西，她自己倒是尝了几样。
“嫂子快看！”若湄拉着沈嫣，指了指前方的舞台。两侧顶竿艺人将丈八竹竿顶在额间，竿头的彩绸展开，一队舞女随着彩绸现身。丝竹声响起，是本朝最流行的《浣溪沙》。舞女们水袖翻飞，如同在溪边浣纱，中有一人，美貌过人，恍如西子。众女围着她嬉笑打闹，水面倒映出她们如花的娇颜。
这舞台效果，可以啊！舞蹈伴随着嘌唱，展现西施少女时代的欢乐时光。
随着音乐渐渐放轻，舞女们退场，新的节目又开始了。沈嫣心中一紧，她曾听说，汴都的瓦子有午夜场，最后的节目颇有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朝廷虽然觉得不妥，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只要不是闹得太过，也不会来管。可是，她今天带着若湄呢！
杂技艺人捧着火把，张口吹出一道焰火，形成一朵莲花，大家立刻惊叹起来。一帮的说唱艺人开始表演，交代故事的背景。原来是《目连救母》啊！这是俞国最受欢迎的杂剧，劝人为善、宣扬孝道的。
沈嫣松了一口气。
段久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他当然是问过，才会带她们来这里的。怎么会让若湄看那些东西？！
沈嫣故作不知，优雅地捻了个果子，专心致志地看戏。
段久看了一会儿，目光却扫向了另一侧的包厢，随后又跟石磊耳语几句。沈嫣忙问：“有什么不妥吗？”
段久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
沈嫣也跟着看了一眼，只觉他们虽然穿着打扮和京城富户相差无几，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整场演出落幕，沈嫣还有点意犹未尽，杂技、歌舞、说唱、戏剧，乃至爆竹烟花，俞国的娱乐行业真是让人大饱眼福啊！
但是沈嫣设计了新的瓦舍，规模更大，更有噱头，想必到时也是洛城新都首屈一指的瓦舍吧！
沈嫣又打量了这个“金振楼”，这个场子算是偏高档的娱乐场所，从装修到表演都透露着一股雅趣，很有几分可取之处。
楼下普通观众散去，包厢的客人也开始散场，很多贵客看得开心，往舞台上扔钱扔戒子。甚至大叫刚才饰演“傅罗卜”的演员的艺名。
“傅秋官～～演得真好呀～～下次还来呀～～”
原来这时候就有追星了！
沈嫣还在感慨，没想到若湄也想张口喊，这孩子玩兴奋了。沈嫣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叫。不然下回嫂子不带你来了！”
“好吧！”若湄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一把铜板撒了出去。
沈嫣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