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九渡中学建在一座山上,与其充满艺术气息的内里不同的是,它的外表朴实无华,是标准的学院灰豆腐块建筑。
每一个初入此地的学子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呆板的建筑风格,制式化的设计,呆板朴素到恐怕连鬼都会嫌它太老气了吧?
但它却是榕城第一美术高校,是周边几省里最著名的美术学校。
这大概是因为它虽然有一个不懂艺术且坚持标准化(呆板)建筑风格的校长,但这个校长他放实权,再加上它有一群有艺术天赋和教育理想的老师吧。
在九渡中学的教学楼里多走一会,你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毒菌子,怎么眼前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九渡中学有一条校规:成绩优异或是某门课表现突出的学生可以在校园建筑内任一位置绘画。
这让人感觉晕眩的室内效果就是历届学生的杰作。
有人喜欢混乱自然也有人不喜欢,因此拥有绘画权的学生也可以选择将某一块涂白涂掉自己讨厌的作品或是还自己的绘画教室一片干净。
由此又延伸出许多的交流与争吵,一些不错的作品就在这样的互动中产生了。
翻进学校的大门,影玖熟练地开始地毯式搜索,这个她在海城二中就干过一次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卷毛偷偷滞留在了画室里并不是为了卷生卷死卷死其他人,而是因为他的室友带了自己的男朋友回寝室,而他的床位正好在两个室友中间。
为了不听卿卿我我的小夜曲,卷毛决定在画室呆到后半夜。
虽然他在路过其他教室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呻吟声就是了。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里是艺术高中嘛,符合刻板印象。
“你们在,封闭式训练吗?”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在耳边。
卷毛被吓得一个激灵从板凳上摔下,画笔一抖,一副快要完工的画就毁了。
他忙不迭爬起来看到被毁的画作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他的画毁了,他的人生也毁了。
“你好?”影玖很有礼貌地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
“没有。刚开学谁搞封闭式训练啊。”
卷毛没好气地说,率先把弄到地上的颜料清理了,他可不想被罚打扫“遗作”们。
九渡中学的常见惩罚措施是处罚学生清理已毕业学生遗留下来的“室内”作品,又被学生称为清理“遗作”。
那看来徐朵朵是在说谎了。
影玖记得林逸萱说过,徐朵朵跟她说她要进行一两个月的封闭训练,陈凌霄说徐朵朵没带手机。
封闭训练不回家,在可以带手机的情况下不带手机,不把一切都当巧合的话,她应该是在有意避开她吧?
毕竟她画室里有着于文菌画的影玖的肖像画,而影玖在海城二中顶替了她转学后空出来的位置。
这个徐朵朵应该知道些什么,但影玖有预感,这一趟她也不会有太大收获。
果然,当影玖问起徐朵朵的时候,卷毛说她跟老师带的组出去采风了,说是参加交流会。
交流会的地点在洄林,跟燕京在相反的方向。
“你还知道,徐朵朵的,寝室、教室之类的,吗。越详细越好。”
卷毛顿时警觉起来,他说,“不知道。”
他虽然跟徐朵朵不是一届,却也听说过她的很多消息,毕竟她是一个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就获得一大块绘画空间的传奇人物。
虽然这些消息学校里随便多找几个人就能知道,但在这样一个夜晚,他觉得他需要装不知道。
在九渡美术学校,涉及情感纠葛的事不要瞎掺和,这是一条至理名言。
被拒绝了。
影玖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卷毛看。
“这是......”唰地一下卷毛捧起手机仔细端详。
“很棒的画。”
卷毛惊叹,影玖给他看的正是那副在徐朵朵画室的油画。
还记得吗?那天的影玖第一次拥有手机,在离开画室前她将那幅画拍下来了。
现在,这张照片派上用场了。
“我的画,在她那,我找她,有事。”
卷毛仔细看,发现照片四周有悬挂着的大写意作品,一看就出自徐朵朵之手,而油画肖像中的人物正是眼前的少女。
他看过徐朵朵的油画作品,笔触远不似这幅细腻,这油画应该是他人所作。
实锤了,是感情纠葛。
最好还是别掺和。
卷毛不说话,只是一味放大缩小分析着油画的手法。
他不是很好奇这是单恋、双恋、还是三角恋,可能还会涉及更多,谁在乎呢?
已经见得够多了,他现下只想虔诚地学习。
“你还知道,徐朵朵的,寝室、教室之类的,吗。越详细越好。”
这下卷毛怕了,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球球了,说什么都好,不要面无表情地一比一复刻刚刚的话啊,这很恐怖的啊!
在九渡美术学校,涉及情感纠葛的事不要瞎掺和,但也不能不掺和,否则,你可能成为下一个美工刀的受害者。
这也是一条至理名言。
“我说我说。”
卷毛投降,其实影玖再磨两句他也就说了。
不要在大半夜用重复的话语恐吓人啊!
卷毛的投降很及时,影玖平静地收回了袖口中的刀,没有在下一秒将它挥出去。
她翻进某间教室的时候发现了这把没有收好的美工刀,研究了一会后看它还算锋利便捷,影玖就把它带上了。
以备不时之需。
—
知道了徐朵朵的寝室号、教室和常用画室,影玖加快了探索的步伐。
她给徐朵朵留的时间只有一小时,一小时后无论收获如何她都要离开了。
无。
不出所料的毫无收获。
影玖疑惑,但也不至于毫无收获吧?
与于文菌的计划毫无关系的容婉尚还有不少关于于文菌的资料,可是疑似从犯的徐朵朵生活过的地方却没有丝毫与于文菌有关的东西,除了那副油画。
就好像是她与于文菌的所有交集都只在那小小乡村的小画室里。
穿过一条长长的水墨画廊,影玖打算就此离开了,此时时间将近十二点。
她身后画廊的廊顶、地面、四周的石柱、木栏上都留有墨痕,几天的时间下来墨迹其实有些淡了,但依旧很好看。
花枝缠绕盘旋在栏杆上、石壁上,花叶层层叠叠与花朵形成一个个神秘又颇具美感的图案。
梅杏桃、蔷薇石榴莲、凤仙桂菊、芙蓉山茶水仙,曾经屏风上的十二花信被徐朵朵搬到了更大的画布之上。
大写意,无所不可画,无所不画。
她终于走向更广阔的空间,不再是出手必见血的偏激美工刀少女。
跟于文菌相遇时她正要开启新的生活,心情不错的她很乐意帮这个萍水之交一个小忙,毕竟她还留下了一幅画作为交换。
可惜,曾经对那十二花信大加赏识的人,如今却半点艺术素养都无。
她只是很平淡地走过了那条长廊,与经过其他长廊没有分别。
又一次熟练地翻过校门,影玖一边运力疾行下山,一边在手机上叫出租车。
输入下一个目的地:榕城机场。
—
坐飞机比坐动车要麻烦得多。
影玖有了切身的感受。
九渡美术学校建在郊区的山上,倒是离机场近,打车只要十几分钟。
即便如此,即便事先也预留了时间,影玖也是将将排在队伍最末尾赶上了飞机。
虽然这跟她行程安排的紧也很有关系。
一点钟的飞机,四小时后直达燕京。
凌晨可选择的交通方式本就少,其中飞机最快、班次还多,可以说是现下影玖唯一的选择。
于是乎,古代人影玖在穿越来不算长的时间里先后乘坐了动车和飞机。
对比其他古穿今的穿越者来说,也算是遥遥领先了。
跟随人流上了飞机,在座位上坐定安静下来的时候,影玖才开始有空想,想一切有意义吗?
所谓穿越时空什么的,这种存在和力量对于影玖来说太不可战胜和难以理解了。
在时间上她又比不过有几年准备时间的于文菌。
这不对等的信息差使影玖输的彻底。
或许一切早已注定,而她小小的影玖不能违命。
她就像那玻璃罐里的蚂蚁,这罐内小小的空间对它来说就已是拼了命才能探索全的,可当它费劲千辛爬到边界,却一次次碰壁,所做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
而那些旁观的“人”,那些更高级的存在恐怕正以她取乐。
这样的事,她在大景已经见过许多。
在这个世界,她也已经见过一个费尽心思却闹了场空的容婉,那她要当第二个傻子吗?
夏朝武学者讲“依天顺理”,正因道法无形却在事中,每个夏朝的习武者踏入武途的第一步就是叩听道法,深处其中才知天命难违。
不是天才骇客,没有瞬息获取海量网络数据的能力;没有财富也没有权势,没法雇人帮忙;没有名侦探的头脑也没有随心所欲的超能力。
只是稍微有些内力的影玖就跟普通人一般无力,就像找了贺年十几年的贺兰,大海捞针般在九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华国找一个人。
听到一点似是而非的消息都会不远万里前去求证,因为这是平凡的她仅能做到的。
校园里众人围绕的生活是假的,一个人的无助是真的。
阖上眼,影玖似乎又听到了那天林逸萱放的歌曲。
悠扬的长笛穿过山野,飘在单簧管与钢琴铺就的柔和底音上,空灵的笛声像是海面上的风,轻盈而灵动,那悠悠响起的女声牵着旅人走进她的故事。
影玖不知道这趟属于她的一个人的远行,还要走多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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