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追了过来,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汇报,咬字很清晰,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任总,联系好最近的私人医院了,车是保姆车,里面有纯净水,医生说路上先冲洗眼睛,不要睁眼......”
任云卿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讲话声也越来越小。
陈澜想跟过去,又被池陵拉了回来:“别哭啊,你也别去添乱,小任总找的医生肯定是顶呱呱的,不用担心。”
陈澜的眼圈红得吓人:“......你不知道,杨、杨虞脑子有毛病,他、他特爱替人挡......”
池陵边给她递纸,边认真地听她结结巴巴地讲完了杨虞用自己身体替她硬生生挨了一椅子的事迹。
特别有耐心。
这个时候,节目组已经报警了,为了查清楚油漆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直播间暂停直播。
弹幕还可以发,直播间没有关闭,但是摄像机关了。
黑屏上,一条条弹幕迅速滚动。
观众先是惊恐了一会儿为什么泼下来的是热油漆而不是水,但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任云卿和杨虞身上。
“......任哥刚才那个严肃的表情真的,A爆。”
“任总秒了全世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心疼阿虞但是磕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疯狂,好疯狂,好疯狂!直接公主抱啊卧槽!还帮忙擦眼泪,贴着耳朵讲话,拿下巴蹭头发......呃呃呃我不行了我也需要救护车。”
“我服了,这不是爱情是什么?第一个冲过来,所有人默认任总应该带杨虞走,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也是所有人默认的,呃呃呃,这种安全感谁懂?永远在你身后,帮你收尾,托着你,呃呃呃呃......”
“家人们我有点怀疑这个任总的职业了,真的,就是,怎么讲,刚才跟过去那个人应该是秘书之类的角色,不像是助理,那个人穿得太正经了......”
“对啊,私人医院,财大气粗啊只能说......”
“啊啊啊任总身份看起来真的很不一般,我总结了一下,执行导演看起来对他毕恭毕敬的,对他比对杨虞还尊敬,这说明他比杨虞有话语权。但是节目组里的艺人已经算是非常有话语权的了,能比艺人还有话语权的,一定不可能只是一个甜品店老板。”
“对啊,杨虞说录节目不要等他,然后导演在干嘛?他看向了任总,他在询问任总的意见!卧槽我不行了,任总何方神圣啊啊啊!”
“啊啊啊任哥说什么?他说‘听他的’,呜呜呜真的好宠啊呜呜呜呜呜......”
“不是,只有我一个被刀了吗?杨虞说什么‘观众也不是为了看我’,怎么回事啊宝宝,有种不相信别人会在意自己的感觉......”
“任哥:?我不是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也刀不起来了啊!”
“任哥:你在意世界我在意你。”
“吐了笑死我了。他俩绝对,绝对一对儿。给我甜的,tmd。”
......
在迈出商场的一瞬间,刺骨寒风就打透了衣衫。
全身湿透的杨虞打了个哆嗦,他感到自己的指尖立即变得冰凉,可自己肩膀抵住的胸膛却很温暖。
任云卿把他抱得紧了一些,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司机已经打开车门在等候了。
一进车,任云卿就吩咐道:“把空调开大点。”
然后去握杨虞的有些冷的手。
杨虞什么也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感。
他好似能摸出任云卿的掌纹。
于是他有些别扭地收回自己的手。
“谢谢你啊。”杨虞小声说。
任云卿垂眼,看着他被打湿后耷拉到眼前的卷发,看着他脸上未被擦净的油漆,喉结滚了滚,眼底的情绪变了又变,最后没有回应他。
只是伸手抬了一下杨虞的下巴,然后从座椅侧面拿出一瓶纯净水,拧开了瓶盖。
杨虞感觉到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颚,强迫自己仰起头。
“别动,我给你冲一下眼睛,可能会弄到衣服上。实在不舒服和我说。”
任云卿那低沉的声音总让人心里安定。
多年来如此。
“嗯。”
很简单一个音节,杨虞却发出得有些迟疑。
凉水缓慢地浇了下来,杨虞也不确定有没有流进自己的眼睛,他眼睛很疼,他一试着要睁开,就会淌出更多眼泪。
“嘶,”任云卿皱了下眉,伸手拧了一下杨虞的腮帮子,“不是让你别睁眼吗?”
杨虞吃痛,睫毛抖了抖,最后很乖巧地“哦”了一声。
任云卿抽出几张纸来给他擦皮肤上的油漆,油漆已经有些干了,他擦也擦不干净,稍一用力就把杨虞白嫩的皮肤蹭红了。
他试着沾水后擦拭,越擦越有些力不从心。
他凝视了片刻杨虞苍白的脸蛋,喉结上下滚了滚,缓慢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杨虞不明所以地仰了仰脖子:“有你什么事,你不需要道歉。”
任云卿只是垂眼看着他,手指无声地描绘了他眉眼的轮廓。
见听不到回音,杨虞有些困惑地发出了单音节的疑问,带着些许鼻音。
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鼻尖被手指关节刮了一下,任云卿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应该在你旁边的。”
杨虞维持着仰头的姿势,默了默。
他想说,你应该不觉得在你身边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但是任云卿没有等他的回答,而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应该一直在你旁边的。”
“你……”杨虞张了张嘴。
“过去也是。”
“如果你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不会等到事情要靠报警才能解决的。”
任云卿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很寡淡的遗憾。
就像是一壶蓄了数次水的茶一样。
“我遇见你太晚了。”
.
杨虞觉得自己喉咙卡了一小片细细的茶叶,一时间梗得他难受。
这突然的煽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不是的。
他想说。
遇到你一点也不晚。
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了。
你特别好。
可是他张了张嘴,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人活着本来就不能事事如意,杨虞知道自己有的已经够多了。
他会知足的。
.
车没开一会儿就停了,杨虞听到了打开车门的声音。
这一路他居然一直以被横抱着的姿势坐在任云卿的腿上。
刚才一直觉得眼睛太痛,任云卿的嗓音又太引人沉溺,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大概是有医生出来迎接,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是任总对吧?”
任云卿“嗯”了一声,然后把杨虞往外送了送:“你们扶他进去,小心点。”
“放心吧任总。”医生连忙掺住杨虞,把他从车里扶了出来。
杨虞感受自己的腿压着任云卿的大腿蹭了过去,全身都有些热。
刚一下车,他有些踉跄。
车里伸出来一只温暖的手扶了他一把。
“你不来了吗?”杨虞对任云卿问道。
任云卿停顿了片刻,松开了他:“......你先进去,我......等会儿。”
于是医生就扶着杨虞进去了。
杨虞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么冷的天,没了搂着自己的人,真是有些冷。
.
任云卿不等杨虞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就撞上了车门。
他抬头对司机说:“你下去抽根烟吧。”
“啊?”司机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下去待会儿。”任云卿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司机连忙:“哦哦哦好的。”然后拉开车门,拿上大衣,就下去了。
“您要我回来的时候喊我一声就行。”
司机一下车,冻得一个激灵。
但是老板都发话了,他哪儿能说一个“不”呢?
.
车里,暖气很足。
任云卿缓慢吐出一口气。
他伸手扯了扯自己毛衣的领子。
素色的毛衣上沾了很多橘色的油漆,也因为刚才路上一直在给杨虞冲洗眼睛,他的衣服都湿了。
冬天,穿这么厚,衣服湿了黏身上其实还是蛮难受的。不过没那么重要。
......
任云卿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气息有些不稳。
真服了自己了。
真不是个......好东西。
幸亏杨虞没觉察。不然肯定又该提防自己了。
那天夜里,杨虞冷声指责“你脑子里不就是这些事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就跟受过多大伤的小动物那样,反应激烈。
“操.......”
任云卿拿头轻轻撞了一下前座的靠背。
杨虞那样,他看着是真难受。
......
医生很专业,说话也很温柔。
私人医院和公立医院的嘈杂拥挤完全不同,也没有特别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让人惊恐。
“那个,您放心,我们医院保密工作做得都很好。”医生把杨虞坐着的椅子靠背往后调整了一下。
杨虞应了一声。
“杨哥!”
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本被合上的就诊室门被推开了,唐爽的声音响了起来。
杨虞感到意外:“你怎么来了?”
跟在唐爽后面的任云卿的秘书接话道:“杨先生,我们的车在任总后面,和您一起到的。刚才我们去给您办手续了,所以来得晚了一些。”
杨虞想点一下头,但是医生按住了他:“请您稍微坚持一下,我再给您冲一下眼睛,放轻松......”
唐爽看着医生拿着一根管儿开始冲洗杨虞的眼睛,有些担忧地想再说什么。
“我们在外面等,您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姓李,您喊小李就好。”
秘书拉住了唐爽,边往外退边说道。
唐爽这才来得及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自称任云卿秘书的男人。
看着起码三十多了,肯定比杨哥要老。
居然还低眉顺眼地要杨哥叫他“小李”。
唉,万恶的资/本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