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门派掌门，他的徒弟，宁安。她手中正持一剑，快步走来。

显然，方才施法之人不会是宁安，相反，正是宁安一剑劈开了水牢，这才将他和子苓解救了出来。思索之际，宁安已满脸焦急地来到他身旁，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道：“幸亏你没事。”

宁侑摇头，看了看那片水渍：“这水法还不至于能困得住我。”

听他这么说，宁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了一会，她又抬头看向了洞口的方向，似有所思。

宁侑忽然反应过来一件重要的事情：“鲛珠呢？”

转头去看，却只看见子苓正颇为狼狈地单膝跪地。她一只手执剑撑住身体，浑身上下已然湿透，此时正滴滴答答的滴下水来。

看见此状，是个人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宁侑只觉心中一沉，连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样？”

子苓喘了口气，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没死成，不过有好消息，鲛珠被那人抢去了。”她摊开手与宁侑，本握着鲛珠的那只手上果真是空空如也。

怕他不信，子苓又道：“其他地方你尽可来搜。”她说着便将手中剑放下，盘腿而坐，大有一副“你随便找”的坦然。

宁侑看得出，她并未说谎，因此当即便道：“我去追！”

但抬脚刚走出两步，他却又陡然停住。

追，去哪里追？

宁侑此时方才发觉他早已陷入被动之中。眼眸微垂，他的呼吸因不甘而加重了几分。肩膀处忽然传来两下轻触，宁侑转首抬眼，就见宁安已缓步走至他身边。宁安看着他悠悠地安慰道：“别担心，一个小偷而已，他逃不掉的。”她说着，又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渍，“这套水法我认得，剩下的就交与我吧。”

这个时候，子苓也忽而开口道：“这套水法我也认得，这是九霄雷亭的水囚术。”

她这一开口，宁侑又轻轻蹙了一蹙眉。倒不是因为对这位刚才与他作对的大师姐还有什么意见，只是宁侑忽然觉得九霄雷亭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似在哪里听过。

半晌后，他驴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修仙大会？”

宁侑想起来了，周晚曾在他面前嚷嚷过几次，今年的修仙大会好像是在那里开。

子苓点头：“不错，我猜他是这个意思。”

宁安则道：“也有可能是这人故意使出这一招也不一定，水囚术乃是九霄雷亭的宗门密法，太有辨识度了，也许这人为的就是让人以为他是九霄雷亭的弟子。”

这点，宁安说的也有道理。只可惜宁侑并不认得太多门派的术法，他虽能看得出许多术法的门道，却叫不上名字，更认不出是哪一家。想了一会，他问子苓道：“那人刚才出击，你什么都没看见？”

子苓摇头，似是还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地将头偏向一边，道：“什么都没看见，上来就被灵力按地上捶。”

宁侑：“……”

宁安：“那你还挺惨……”

“……”子苓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继而转首回来对二人正色道，“说正事，这人水法造诣了得，他使出的水囚术就算不是最高境界也得到大境界了，至少在九霄中比他高的应该没几个了。”

倒是不知道子苓对这些门派的术法还有如此了解。听她一番分析，宁侑只觉得话没听进去几句，心中倒是生出些别样的感觉，恍若看着一群孩子正一本正经地高谈阔论，猜测谁要一统天下似的，不免有些想发笑。

但转念又一想，他陨落已有不知多少年，就算是当年的宁安，此时也都早已是现在的大能。子苓更是门派大师姐，掌门与长老不在之时是要顶事儿的，又怎会对其他门派没有了解？

想到此，宁侑方才又终于将思绪拉回。

子苓接着道：“不管如何，他既使出这一招，便是为了引我们去九霄，那必然要去会会他。”

宁侑也赞同：“你说的对。”

听他回应，子苓斜斜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宁安听到宁侑这般表示，不由问道：“这么说修仙大会你也要去？”

宁侑点头道：“安排一个位置给我。”

宁安还想再说什么，但宁侑却忽而又想到之前上山之时帮他开道的那道蓝衣，便抢在宁安说话前问道：“对了，你们可知九霄的弟子多着什么服饰？”

这话一出，还是子苓回答道：“紫衣，黑袍，他们地处北方，有时也会着裘皮。”虽不太乐意与他讲话，但子苓还是答得认真。

自然不会是蓝色，天上地下，还会有门派用蓝色吗？宁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毕竟，当时那人可是穿了一套神装，哪有门派会穿神装的？就算是宁安，也不会用自己的神装作为门派服饰。宁侑只觉得自己大约是脑子不清醒了，才会把这二者混为一谈。

听他这么问，宁安却忽然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在上来之前你遇到什么人了吗？”她说出此语之时语调微低，听起来竟然有些严肃。

若是直接说出那神装之事，难免要扯出些陈年往事，徒增感伤，且更免不了要将宁安卷入其中。宁侑深知宁安的脾气，若给她知道此事，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自己一人倒是没事，怎么都好说，也不怕得罪人。可宁安身为一介神官，总不能让她也去得罪别的同僚吧？况且，上一个这么干的，落得的是个神魂俱散的下场。想到此，宁侑便立即换了一句话问道：“疫神，你知道疫神是谁吗？”

“疫神？”宁安疑惑了一瞬，思索片刻后，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一个脑子不好的小鬼，之前活跃过一段时间，听说后来被人揍了一顿安分了，好久没听到他的事情了，你们碰到他了？”

宁侑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子苓却是指了指这山洞之中的一处被拍碎的供桌，道：“要我说，这人下手不够狠，没死绝。这地方供奉的便是他，刚才还差点把你的好徒弟砸瘫了。”她说完，又看了下宁侑，言语之中不乏讥笑之意。

宁侑：“……”

刚才他不过是被法术差点击晕，哪有子苓说的那么严重。但宁安听闻，竟是也不管真假，直接怒道：“还有这回事！”说罢竟然立即起阵找人算账去了。

千算万算，还是没能避免宁安要生气，奈何人神差距太大，宁侑根本连宁安的衣摆都没追上。

宁侑叹了口气。子苓就在这个时候走至他身边来。

“她一向这个样子，过几天就回来了，倒是我有话跟你说，之前答应你的，我告诉你我们过来后发生了什么。”她道。

宁侑看着她，忽然想起子苓似说过这么个事情。

来到此处，宁侑本也是打算探查其中各种缘由，但中途因为被鲛珠打了岔，这才忘记了原本想要探查的事。此时既然有人愿意提供线索，宁侑自然也愿意一听，便点头道：“请讲。”

子苓倒也不拖沓，开口便道：“想必你现在也发现了，这山神庙中那尊石像并不是山神。”

宁侑点头。子苓便继续道：“虽然她不是山神，但她背后拜的那位疫神却就是原来的山神。”

这个宁侑也知道，便但听不语。

子苓道：“来到此处后，我们最先发现了这山下村民的古怪，便先去了一百里开外的一处县城，也是在那里，我们打听到了卷宗中的种种。

“很可惜，我们也没有打听到鲛人肉怎么来的，但那事情却不是假的，而且还听闻这位山神极喜食用一种鱼，叫做海蓝鲛。信徒每每上供必会有一只鲛尾。不仅如此，听说有些村庄到现在还会保留着杀鲛的习俗，便是将鲛尾斩下，倒挂在门头，如此可保外出或进山者平安。”说到此处，子苓停了一停，盯住了宁侑的脸，缓缓道：“你应当比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海蓝鲛，是一种极似鲛人的鱼类，特别是它那一条鱼尾，几乎和鲛人一摸一样。

听到此处，宁侑也算是明白了，这位鬼神哪里是喜欢食用这种海蓝鲛，分明是在以海蓝鲛泄愤。只怕又是位当年与鲛人族结下梁子的。

只是没想到，这位曾为山神的鬼神竟当真如此恶趣味。按子苓现在说的，他竟真是觉得那位敢于生啖鲛人肉的信徒慧眼识珠，便就此提拔了这位信徒。

子苓接着道：“山下迷阵极其难破，为防止被东西干扰，我在迷阵中设了一个传送阵作为参照，虽然最后几乎要耗尽灵力才带着师弟妹们到了此处，但好在到底是到了地方，而我们来之时，就看见了那尊石像与那个孩子。”

这般方法也是常规操作，但听到这里，宁侑不禁感到一丝庆幸。

按子苓的话说，这迷阵之中也有一处传送阵，也就是说，当时周晚被他传到附近一处阵法之中，也只是被传到了迷阵中的某一个地方。这还是幸亏后来没有碰上，不然他还真不知当时该如何了。

对面，子苓的声音还未结束，她继续讲述着：“后来上山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们以为那个孩子是被俘虏的，便先救了他，也是他与我们说那石像是疫病的罪魁祸首，还有屠杀周围村庄的事情，师弟妹们一时都气不过，这才与那石像这才打了起来。”

这些确也都是事实，没什么好抵赖的。宁侑不置可否，却听子苓接着道：“其实，山下那些人偶在我发现不对之时就已经全部处理了，只是没想到你来之时还能遇见，现在想来，大概是那位为了吸引人前来，还留了些后手。”

这宁侑倒是不知道。难怪子苓听完他问完后会问上那么一句。细想之下，又觉可怕。

试问，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又放上这引人上当的人偶？自然是确认上一波已然是囊中之物了。也就是说，若宁侑不上去，子苓他们当真是不一定能回得来了。

子苓道：“依我看，这位山神除了和鲛人有点仇外，倒也不一定知道鲛人族的下落，他若真知道，也不会只对着那海蓝鲛下手了。”

宁侑又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也是同意的。

虽然二人一开始相处的并不愉快，可子苓愿如此与他共享信息，宁侑还是颇为感激。他发自内心地对子苓道：“多谢。”

子苓则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到处乱找，又祸害到别家去，此处附近若有鲛人痕迹我会与你道明。”

宁侑不再道谢，但却向子苓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