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我沉默地站在这处被迷雾笼罩的不知名地方,开始思考我是不是死了。
我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不疼。我蹙眉,又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依旧没有感觉。我四处走了一圈,脚踩在绵软的地上,没什么真实感。身体上的伤口全部消失了,走起路来没什么重量感,飘飘忽忽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在确定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虚无后,我停下了无意义的四处打转,在原地站定。我记得我似乎是和伏地魔的魂器打了一架,然后我和哈利以被压倒式的姿态取得了胜利。在这场我方被碾压式的决斗最后,里德尔——或者是说16岁的伏地魔似乎是朝我扔了个索命咒,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应该是成功挡下来了的。
我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尽管这个举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亚于给梅林送袜子,多余),不由在心中感慨自己命真大。但凡我犹豫了一秒,又或者我没有研究过索命咒的防御方法,又或者我自创的这个魔咒没有成功,我现在应该已经面见过了梅林。
Animus Circuitus,我的自创魔咒。“Animus”在拉丁文中指代“灵魂”,“Circuitus”有魔法回路的意思。这个魔咒没什么攻击性也没什么防御性(或者准确来讲,在普通的战斗中它什么用都没有),它是个针对性极强的破解型魔咒。它的魔咒原理很简单(不过它起来需要施咒者对魔力有极强的感知力),只需要施咒者操控魔力并使之形成一个特殊的魔法回路,再用这个魔法回路去模拟任意一个魔法生物灵魂的流转方式,这样你就得到了一个山寨版的灵魂体。这个魔咒唯一的作用就是当有人朝你扔了一个索命咒时,你可以操控这个由魔法回路模拟形成的灵魂体上前去,让它代替你的灵魂被索命咒撕碎,让你成功成为下一个大难不死的男孩或女孩。
感谢梅林和他的比基尼套装,也感谢我的肾上腺素,得力于我第一次施展就大获成功了的自创魔咒,我的灵魂得以存活了下来,但我的身体有没有存活下来就不好说了——粗略地计算一下,我大概中了不下于十五个恶咒。
我看了看四周虚无的景象,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我不认为霍格沃茨的教授会把一个生命垂危的斯莱特林学生扔到这种地方。
我低头看看自己。我现在的状态倒有些像是灵魂体。半透明的身体,没有活人该有的触觉和其他感官。
犹豫片刻,我朝着我此时的正前方走去。有一种冥冥中的预感在牵引我向着前方走去,似乎这样做就能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四周是相同的虚无,如果不是脚下软绵绵的触觉,我当真有些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在向前走。或许是在原地踏步又或许是在倒退也说不定。突然的,我一脚踏空,一瞬的失重感,我仿佛在下落。
四周景致飞速闪烁变换,向后倒退,耳边无比嘈杂,像是有无数音频在以几十甚至几百的倍速在我耳边倒放,并且倍速还在不断增加,最终归为一阵令人耳鸣的“哔——”,我猛然落入一个身体当中。
在一阵眩晕后,我缓缓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片刻,我缓缓眨了眨眼。
入目是熟悉又陌生的客厅和破旧杂乱的家具。我愣了愣,一瞬间,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颤了颤。我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直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尖叫着被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从卧室里拖了出来,并被一把甩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还在我脑袋发蒙之时,我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用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喊着“妈妈”,并向着地上的女人跑去。随后我被手中还拎着还没喝完的啤酒瓶的男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胸口,一下摔在了地上。
掌心擦过粗糙的地面,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大脑嗡鸣间我突然意识到,这里是我的记忆。
177.
在离开霍格沃茨的列车上,几个格兰芬多和往常一样聚在一块,但总归少了些什么。列车轰鸣间驶向来时的方向,哈利恍惚间在想,或许是一抹突兀的绿色?
大家还和以前一样一块聊着天,只是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乔纳森撑着头望着窗外,眼神有些失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时不时应和两声,表示自己还在。
“乔纳森,你不能再这样了!”赫敏突然出声,严肃地看着此时明显不在状态的乔纳森,罗恩和哈利适时停下闲聊,也朝乔纳森看了过去。“这些天下来,或许更准确地说是自从普诺里斯被送去了圣芒戈,你就没有定下过神来。你几乎没有好好吃饭过好好休息过,在课余时间甚至都没怎么离开寝室走动过。”要知道,他平时可几乎是他们中最活跃的那个。
乔纳森呆了呆,有些木讷地看向赫敏,目光缓缓聚焦。赫敏本以为照乔纳森的性格,他会突然暴怒,又或者气愤万分地说他的朋友都那样了他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毕竟那总比一直沉寂着要强得多),可乔纳森只是扯了扯嘴角。
半晌,他说道:“给我点时间。”
他需要时间。
178.
此时我的脑袋被按在装满水的浴缸里,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我感到我的身体在剧烈地挣扎,但一只大手正掐着我的后颈,用力地将我往水里按。我似乎终于把肺里的氧气耗尽了,一下呛了好几口水。
就当我感觉记忆里的我好像要呛死在浴缸里了之时,掐着我后颈的大手才一把将我拎起来。耳鸣间,我依稀听见我在剧烈地咳嗽。我的身体像被泄愤似的一下甩在了地上,万幸我似乎没有磕到脑袋。
我的视野跟随着记忆里的我缓缓抬高,缓缓聚焦的视线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笑得癫狂,猩红的眼底是病态的激动。她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咒骂着什么,我听不清,只依稀分辨出“他”“凭什么”“如果你”的字样。
绝望,无助,难过,痛苦,失落,祈求,和几乎停滞的心跳,无数种清晰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朝我压来,压得我几乎喘不上气,压得我眼前阵阵发黑。我只觉心脏发紧,灵魂嗡鸣,耳边无比嘈杂,且似乎正越来越嘈杂。
无数杂音不断刺激着我的大脑,我想用大脑封闭术,可我使不上力气。我想起来这里是我的记忆,我做不了任何事情。杂音最终汇成一条线,随着一声令人耳鸣的“哔——”,我眼前一黑。
可是,如果这是我的记忆,那我为什么会对这段我本该知晓的记忆几乎没有印象呢。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179.
咔嗒。
乔纳森推开门,望着面前空荡荡的屋子,有一瞬间的怔愣。片刻,他沉默地拖着行李进了屋。
他学着普诺里斯的样子挥起魔杖,将行李箱内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在了它们该在的位置。要知道,他从前起码得将行李在地上摊上个一个星期才肯起身收拾。他难得地沉下心来思考未来的事。
太渺小了,太微不足道了。他垂眸有些失神地盯着自己的魔杖。他早该意识到的,在真正的宏观视角下,在整个时代的面前他太渺小了,又或者说,他们都太渺小了。历史的一粒尘埃落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亲身参与一场历史上的浩劫从来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乔纳森突然深切地意识到,他不是来度假的。这不是什么过家家般的角色扮演游戏。自来到这个时空后就一直处于一个半飘不飘的状态的乔纳森第一次双脚触及了脚下的土地。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两年?三年?然后亲自参与一场历史上的著名战役,一场幸存者仅是回忆都会感到令人难以喘息的浩劫。
他能做什么?做这段历史的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做这段历史的牺牲者又或是无为的幸存者,做滴入大海的甚至不会泛起一丝涟漪的水滴吗?他想做什么?好像这么久了他尚还未真切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现在认识的人,或是在不久的将来即将认识的人会前赴后继地上前,倒下,失去生命,随后后面他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人会再接上上一个人的缺口,上前,倒下,失去生命。史书上的文字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腥红——鲜血,一望无际的鲜血。
他的眉头逐渐拧起。他不想看到那些,发起战争的造事者最终不过失去了一条性命,但他们发起的战争却带走了无数本该拥有灿烂人生的璀璨生命,毁坏了无数个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它破碎了多少少年的光辉梦想,踏碎了多少挣扎而顽强的“前行者”最后的希望。
他想做什么?再一次,他问自己。他想改变,想挽回,想阻止。可是他能做什么?再一次,他问自己。就凭他那在整段历史面前微乎其微的力量,就算他真的参与战争,真的走上战场,他能做的也只是带走眼前的敌人的生命。在宏观面前,微观的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挽回不了任何历史,阻止不了任何牺牲。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梅林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让他在好不容易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时却又让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忽得,涣散的瞳孔迅速聚焦,浑沌的双眸重回清明。他盯着自己的魔杖,突然突兀地轻笑一声,深棕色的眼睛明亮无比。
是了,他怎么能忽略了这点呢。格兰分多从来都不是只会依靠蛮力取胜的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