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施诗浑身吃痛，被一阵滚烫的热浪裹住全身，“咣当”一声跌在地上。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抽出手，大声喊着“轻牛大哥，救我！”

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突然出现的轻牛踢了一脚，整个人摔进了它的犄角里。轻牛带着唐施诗狂奔了好一阵子，渐渐放慢速度。唐施诗脑子里一片空白，被颠得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又来？”轻牛在肚子里闷哼，略有点不悦。要不是提前有信息通知它，它才不在闭门的时候出现。

“我被骗了。”唐施诗缓了缓，这才吐出几个字。刚说完，轻牛一个急刹车，她又撞向前去，结结实实磕了一脑门。

“怎么？你别吓唬我！”唐施诗看不见外面的影响，只好可怜兮兮地央求。

轻牛愣住了。它在广厦司也活了不少年月，却从未见过这种景色。远处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沙丘，层层叠叠，而且快速地翻滚变换，它面前的空气像是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有几股热浪从裂缝里涌出来，路面也变得发烫，它的蹄子都烫得发痛了。

“不妙，再会！”轻牛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在逼近，它低下头，轻哼一声，唐施诗滚落在地上，冷不防也被烫了一下。

“我去！哎，你，你别走啊！”她刚说完，才反应到自己置身在热浪的中心，脚下像新疆吐鲁番的火焰山一样，奇烫无比。她赶紧跑起来，在黑暗里她能感觉到四周似乎有什么强劲的力量充斥着广厦司，这个陌生的空间，头一次把未知的恐惧感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面前。

跑了许久，她感觉到自己的腿不听使唤了。她看不见四周的景象，只能凭借回声和脚下的触感判断自己在哪里。突然远处的天空冒出了一线亮光，模模糊糊的白色充满她的眼眶。

她这才意识到，外界并非是天黑，而是自己刚才短暂地失明了。怕什么来什么，她努力擦了一擦眼睛，发现四周异常的空旷寂静。此时，她才看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

空气无端的呈现出一种波浪的形状，就像是夏天的海市蜃楼一样，高密度的空气在急速流动，甚至开始变得发灰发暗。有一处位置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翻涌出无尽的高密度的空气，形成了一个空气漩涡。

糟了！这和那天在车站做的梦，有点像。唐施诗立刻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边界正在打开。黄玫瑰，她现在一定在附近。飞飞说了，大老王必须依靠黄玫瑰反转空间的能力才能有希望打开边界，而现在这种特异的情景，很难不联想到他们俩。

她正欲往前继续冲，突然犹豫了。上次进去了边界，遇见的那个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着实可怕，它没有脸，只会一直嘀嘀咕咕，找什么东西。唐施诗一想到它融化的脸，以及伸出的软烂的触角，立刻打了退堂鼓。

不容多想，为了小黄，冲啊。毕竟她和雷勇的线索，还得靠黄玫瑰才能得到答案。

她刚要迎着热浪冲进漩涡，还没抬脚，一个身影掠过她眼前，把她死死得箍在怀里，一下子摔出去好远。

“烦死了，一来这就光挨摔了，够够的了。”她一边口吐芬芳，一边挣扎。正要抬头看来人是谁，突然闻到到一阵熟悉的香味。

“老徐？”

“别说话。”徐怀卿低声说到，“有老君堂的人。”

俩人躲躲藏藏，一路贴地潜行，小心避开了气流和路面上的鬼怪，终于进入一个形似地堡的建筑里。唐施诗从昏暗的光线里，看见这建筑里面破败不堪，墙面上都是黑灰色的霉点子，四处有不少小水洼，很像是那种废弃的建筑物底层。这样的情景，让她想到自己大学时期经常出入的地下室，她就是在那里写了无数的编辑稿件和海报，似有若无的霉味儿，让她恍了一下神。

徐怀卿仍旧不多话，示意唐施诗紧跟自己，直到进入一处四不透风的屋内，这才停下来，大喘了几口气。

屋内四壁露出灰色斑驳的墙面，有些灰尘落在桌上，桌面上什么都没有，旁边是一张矮凳子，长约一米，宽两个手掌，破旧的凳子一侧磨得发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怎么是你？”唐施诗上前去，一把抓住他说，“黄玫瑰被抓了！”

“我知道。”徐怀卿仍旧不改往日的冷静，他掏出一颗透明珠子，丢到地上。

唐施诗认得，这是小青山的东西。

她看见画面里，黄玫瑰在一股气流中翻滚，没几秒就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这不就是刚才那个漩涡，她被卷进去了？”

唐施诗越说越急，“怎么办，那里面有怪物，她去了岂不是就完了！”

“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徐怀卿怕她太紧张，拍拍她肩膀，安慰到，“那里面有什么，谁也说不准。”

“有怪物。”唐施诗一时没了底气。毕竟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梦里去过的地方到底是不是边界，而那个怪物或许也根本不存在呢。

“你为了找黄玫瑰才进来的？”这下轮到徐怀卿质问起她来。

“我，我其实也不是故意的。我，上次刚被骗了，是悦姨救了我。”

“我知道。”

“啊？你知道？”唐施诗不解，“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悦姨？”

徐怀卿的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颇有些得意地坐下来，手搭在桌边，两根手指点了点斑驳的桌面，“笃笃”两声。她看见他的手指节上沾到了灰，撇了撇嘴。

“我好歹也是地府里待了几百年的老古董，有什么我不知道。”不知怎的，唐施诗竟然觉得老徐越发的像个人样起来。

倒不是说他的外貌。毕竟上次她已经知道，老徐在广厦司变的不一样了，但当时没有时间好好说话，急匆匆就走了。这次看起来，他不像以前那般行尸走肉一样冷漠僵硬，说话也生动了许多。

“老徐，那个边界不是很危险吗？黄玫瑰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我们一块去。”唐施诗还是放心不下她，又不知道老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先别急，现在是闭门时间，外面边界又恰巧打开，这些事赶到一起，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既然刻意，肯定对黄玫瑰有所图，一时半会儿她不会有事。”徐怀卿思维缜密，话说完，唐施诗竟然也信了几分。

“你说的也是。不过，我上次做梦，好像去过那个地方。”

“嗯？”徐怀卿的脸上浮现出一股耐人寻味的神色。好家伙，在广厦司待久了，不仅没有精元大失，反而越来越有心眼儿了。唐施诗把他的反应默默记在心里，但想着他几次三番救她，又加上不知真假的身世之说，她倒是挺信任老徐。

“真的。里面有一个没脸的怪物，到处在找东西。”

老徐的眼眉低垂下去，闪了几下，没有接话。

唐施诗是个老油条了，不敢说察言观色，至少眼力见儿有点子在身上。“老徐，你好像不怎么紧张黄玫瑰。”

老徐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要救，在想办法。”

那一瞬间，唐施诗竟然觉得沉默寡言的老徐一下子高大起来，不，以前也看着很高大，现在是既高大又威猛。

“现在看来，老君堂的人想抓黄玫瑰，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她的天赋，二是她的精元。如果能同时夺下这两点，他们老大能更快得提高战力。他一直贼心不改，妄想重回地府。”老徐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取下手腕的袖片。那是两片能扣在衣袖上的装饰物，藏蓝色的缎面上各自绣了两朵紫色小花。

“拿着。”他放在桌上，示意唐施诗戴上。

她好奇地拿过去，翻来覆去试了几次，不知道怎么戴。往常进地府也不看什么时间身份，因此进来的时候经常是穿了睡衣或是休闲装，后来有了白斗篷，她身上额外多一层衣物。偶尔唐施诗还会偷偷去摘树下的花瓣，每次都被小树精看见，偷偷记在账本上。

徐怀卿脸上流露出少见的温柔，上前去给她整理起来，把两只袖片裹在她的小臂上。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有点不解的看着他。

“看你脚下。”徐怀卿眼角一垂，“早知你不听劝，就早做打算了。”

唐施诗听的云里雾里。她脚下确实生出来一圈冰晶，真搞笑啊，都这会儿了，她竟然还想起来艾莎公主是怎么唱歌来着，一边脚踏冰晶花朵，一边筑起冰雪城堡。

不过，她确实想起来，方才跟蜉蝣他们说话的时候，自己身上好像没了知觉，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无影插肩过去。难不成，自己的归宿也会像大老王，落一身怪病。

唐施诗默默地摩挲着两块袖片，突然又想起老徐刚才听到边界里那个怪物的反应，忍不住问，“老徐，那个，边界里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徐怀卿看她一脸求知若渴，思索了几秒中，索性说到，“是一个怪物。”

“怪物？你知道吗？上次我去的时候，他的脸有那么大，不对，他没有脸，就是一坨白乎乎的东西，哎呀可恶心了！”她一边说一边比划，身后的影子越发活泼起来，徐怀卿看着她张牙舞爪，竟然也不阻止。

“他一直在找东西。”唐施诗又补充。

“找东西？”徐怀卿不禁好奇，“找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唉，上次我太害怕了，以为我做噩梦，但是他一抓我，我就醒了，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她说完，转过身，背靠在桌沿儿，发现老徐是没有影子的。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晃动着。

“老徐，你没有影子哈哈哈！”唐施诗也渐渐的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甚至还开起玩笑。

徐怀卿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原样儿转回来，又敲了敲桌子，“你走神了。”

“他是什么怪物？你肯定知道，你得告诉我啊，不然我们去了多危险，我还不知道怎么攻克他呢。”唐施诗嬉皮笑脸地凑上前，盯着徐怀卿的眼睛。他的眼珠子现在已经不是黑漆漆的一片了，而是深棕色的眼珠，光线又暗，他的瞳孔看起来很大。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答应我，以后你都不要来了。”徐怀卿一脸认真严肃。

“啊？”她想了一下，如果是黄玫瑰能保证把当日车祸的事情都讲清楚，她到时也没什么特殊事情非得来，况且就算她不来，黄玫瑰应该也是可以找到她的。

唐施诗正在犹犹豫豫，徐怀卿又补充到，“你放心，黄玫瑰我一定救出来。”徐怀卿伸出小拇指，他眼光一闪，莫名的在眉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唐施诗哪有那么好骗，她还想着讨价还价，但忽然觉得脚下一凉，再看那冰晶，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小腿上。完了，该不会真的是被反噬了，老徐刚才不是给我新装备了嘛，看起来不管用啊。无论如何，先应付他一阵再说。

“那行吧。那我万一要是特别想来，能不能来嘛？”她举起自己右手腕，露出那一串珠子。

“约定了就要遵守。如果你答应别人却又不守承诺，何必做这个样子。”老徐见他一脸不当回事，隐约觉得不安。

不知道怎么回事，唐施诗觉得他似乎又回到了阴兵模样的冷漠神色，心想毕竟他不是人，万一闹掰了对自己是大大的不利。暂且不说那个兄妹传说是真是假，就算是亲兄弟也是有底线的，不然搞不好要吃大亏。

她只好抬起头，郑重地说，“我答应你好了。”

“我知道你什么小心思，只不过你始终也不明白。”徐怀卿叹口气，表情落寞。他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出征时对她说的那句告别，“此去难归，珍重复珍重。”

“啊？”唐施诗忽然幻听了似的，觉得他嘴巴动了一动，又没听见，“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徐怀卿又敲敲桌子，说到，“你听好了，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些可能超出你认知的事情，不要害怕。”

唐施诗心想，这还不够超出认知吗，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尽管来吧。

“边界里那个怪物，是一个像黄玫瑰一样，具有特别天赋的亡魂。他的能力和黄玫瑰有点类似，黄玫瑰能反转空间，那个怪物，他可以穿越时间。”徐怀卿一边说，一边观察唐施诗的反应。

“穿越时间？牛啊，那他为啥还在边界里呢？这逃出去不是分分钟吗？”唐施诗又开始了。

“他被困住了。”

“被困住，被什么困住？地府的结界？”她一兴奋，就开始满嘴胡话。

徐怀卿瞪了她一眼，耐心的说，“地府没有结界。他，是被自己困住了。”

唐施诗若有所思，似懂非懂，又不知道他讲的是哪一门的故事，只能继续刨根问底，“这，再具体点，我没get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