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怀点了点头,收下了东西,柳折尘又为他披了件披风,往怀里拢了拢,便拉着谢知怀往门口走去。
裕兰惑静静站在门口,等到柳折尘松开手后,她才拉起谢知怀一步一步向外离去。
谢知怀出了门便一直扭着脑袋在回头看柳折尘,年岁越大才越知晓离别之苦,幸运的是谢知怀此时还不太能完全明了,只一知半解的不舍才因触景生了情而油然心生。
毕竟再大,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少年,何时离家这般远过?如今真正远去的时候,方才更觉求珍重。
当年谢知怀总觉得雁声堂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如今长了几岁年纪,重新踏出此地之时。
他才发觉这雁声堂其实并没有曾经想象中那般大,亦或者是他在成长,而记忆中的楼阁不变。
谢知怀不多时就已经跟随着裕兰惑出了城,背后的高墙留住的是他为数不多的年少回忆的余温,而城外映入眼帘之处,举目眺望,皆是琼瑶漫天纷飞,这才真正踏到了虞北所管辖的地界。
谢知怀正东张西望着,想将眼前景色都刻入脑海一般,却没注意到前面带着路的裕兰惑忽然驻足停下,他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却恰好听到裕兰惑的声音此刻忽然响了起来:“想来你母亲也同你解释过了,我来此带你走,便是与你母亲曾经共达下的协议。”
“如今你不得已武功尽失,为抑制这诅咒,旧伤的筋脉也刚刚养好,想要让你再次重新学武对我而言自然不是难事,但同样,这亦是救你的法子。”
裕兰惑语罢又抿了抿嘴角,像是把什么话吞回肚子里一样,柳折尘到底应该是与这孩子说了真假掺半的话,她也没再好戳破这谎言。
“此地暂且不与你多言论,到了望丘我自会与你说清楚,该走了。”她转过身定定看着背后这个少年,向谢知怀伸出了手。
望丘人尽是会一些普通人不会的奇门异术,诸如现在,谢知怀知道面前此人是柳折尘同他说过的,那半个要来救他命的厉害师傅。
目的就是为了能将他的武功重塑的同时还能救他,于是谢知怀也不再三犹豫,回握住了裕兰惑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不出谢知怀预料,裕兰惑拉着他后,便猛地一点足尖,身轻如燕,不用想也知道是正用着极其厉害的轻功在空中飞跃。
谢知怀在空中被卷着大雪的寒风刮的眯了眯眼睛,想要别过头躲开,可这一扭头,他却又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
离开虞北的时候,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头眺望,寻找那座在城中最高的楼阁,大雪纷飞快要将那楼阁的影子淹没在其中。
但即便依稀可见模糊的边缘,他也还是能一眼在众多高楼之中将其认出来,那是他曾经的家。
谢知怀心下明了,驻足停留不过是片刻,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而后扭过头,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和帽檐,随着裕兰惑离他身后的归所越来越远。
从此人间虞北,再无潇潇大公子。
这一年的年关,在谢知怀走了后,雁声堂再没了从前热热闹闹,一家团圆的气氛了。
有的只是谢于安还在日复一日,不论酷暑寒冬的练剑,如今他已经能做到行云流水,长剑破空,几年之中的武艺倒也长进了不少。
至于柳折尘,由于前一年以过度调用自身内力去滋养谢知怀的筋脉,如今身上的状况似乎也不容乐观。
再后来,谢庭听闻此事后,更是亲自将柳折尘带去自己身边安养。
但谢庭回来也不过是匆匆一瞬的时日,叮嘱了些事项于谢于安后,便也转身又奔赴了虞北的边境。
这偌大一个家,最后竟只剩谢于安一个人在此守着,盼着,他想,若是谢知怀的病快点好就好了。
谢于安自然不清楚这其中个种缘由,他只当是哥哥得了什么很重的病,如今又有些连累了母亲,虽满是心疼,但他既帮不上忙,又似乎没人需要他帮忙,那总不能在这里干着急。
眼下他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守好这个小家,练好自己的剑,等着哥哥、父亲母亲回来接他。
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便也百般无聊,谢于安偶有一天外出采购的时候,瞧见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俩正斗着口角呢,但不过片刻却又握手言和。
他忽然在这一瞬,想通了父亲从前在他耳边说过的那番话。
“再怎样的埋怨,你们二人总归是亲兄弟,情同手足,一家子人嘛......总该和和气气,同气连枝,也算是修来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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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兴许是刚修养好的身躯更容易困乏,再加上又丧尽内力的缘由,人自然没有太大的精力。
谢知怀竟就在路上这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一张......看起来很贵气的床上,起了身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旁到处充斥着一种异国他乡的风情,包括他所见到的鎏金大殿。
“醒了?”裕兰惑正悠哉悠哉吃着葡萄呢,瞧见谢知怀醒了,这才不紧不慢擦了擦手走过去,又摸了摸这小徒弟额头,确认没发烧这才安了心。
“看你发愣的神情,还又以为你病了呢。”裕兰惑打趣道,捏了捏谢知怀的小脸蛋,又笑眯眯自顾自接着:“这里是望丘,第一次来吧?”
谢知怀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裕兰惑顿觉这小孩未免有些无趣:“啧,不逗你了,你身上那诅咒想必你母亲也同你说过,从此不能修剑的缘由是因为,每每内力流转之时都会经过那里,而此处每受到内力的刺激时,便会激发它隐藏的毒素。”
“不过我想,既然这东西是与你们虞北的诅咒所绑,那自然这威力也应当不容小觑......”
“要想根除这诅咒的确有难度,但我却有法子能教你如何与它抗衡,亦或者是去压制它,只是这法子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稳定,它乃是一套功法,对付你这种诅咒......嗯,应当是绰绰有余了。”裕兰惑默默摸了摸下巴,思虑道。
“不能修剑,又没人说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世间兵器千千万种修法,怎么就不能修别的了?”裕兰惑拍了拍腰间的鸳鸯钺,意有所指道。
“所以我说也是巧了,你娘亲给你的那把刀也算派上了练手的用处,我也不与你卖关子,望丘那套功法就是以刀为主,不过修习难度太大,若是有心魔之人带着杂念去修,更是容易走火入魔。”
“但我望丘百年之间,也从未有人像你这般境况的,机缘虽到,却也要看你悟性几何了。”裕兰惑点点头承诺道:“不过我会尽己所能助你修这功法,自然不会让你这条命白白搭了进去的。”
谢知怀听完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功法现在在何处?我现在便练。”
裕兰惑拿起桌上早就找着的功法便朝着谢知怀怀里扔了过去:“早就猜到你醒来听完我这番话后,第一时间便是问这物什了,喏。”
谢知怀打开随手翻了翻,这些招式若是在往日的他眼里看起来自然是不难的,只是如今受这枷锁所束缚,内力尽失,更是难以聚起真气来,又谈何练起?
但他心下还是咬牙一横,自知等除了这枷锁后才能解他这心结,亦是去除虞北的隐患,更是支撑着尽早回家的念头。谢知怀还是毅然决然地闭上了眼睛,再次重新尝试起来。
但还没等他集中精神,便只觉丹田处钝痛,肩膀之上的那朵藏青色花纹也隐隐跟着作痛。
几乎是一瞬,谢知怀就是在梦魇里也从未经受过如此钝痛的感觉,直逼得他又睁开了双眼,大口喘着气,豆大的汗珠也从额间滚落。
“别那么心急,毕竟内伤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重塑修复的,明日再开始也不迟,这功法既是来自望丘,自然也只适宜望丘人的体格去练,你初来乍到,待我一会儿将望丘的气脉渡与你一些,方才会好受一点。”裕兰惑正色道。
再怎样还是要对这半个徒弟负责救他的命的,裕兰惑也不耽搁,于是盘腿坐至谢知怀背后,伸出手便将自己的气脉渡去他身上了些。
谢知怀这种状态下还能强忍着咬牙道了一声谢,光是从他蹙眉的神色便能明了几分痛楚,实在是谢知怀太能忍,若是换做旁人,早就要受不住这种浑身筋脉的痛而晕厥过去了。
“此为心法,等你将这心法摸索透了后,我再教你长刀的走势,今日暂且好好休息。”片刻后,裕兰惑收了气,又起身同谢知怀道,瞧见谢知怀轻点了点头,这才顺手带了门,转身离开了屋内。
谢知怀坐在那里缓了缓神,这才将手中紧握着的书放在一边,自知要是再心急,落一个适得其反的下场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又抬起头将这屋内陈设环顾一周,视线最终还是定格在自己的包裹上,由于打结处有些松动了,包在其中的信件也悄然露出几个边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