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新年的钟声敲响,18年在爆竹中降临。彼时人们对未来充满幻想,多年后回望,却发现这是很好很好的一年。
丁凯莉去南方陪丁知乐外公外婆,丁知乐不喜欢小孩子,大姨家有三小孩,想想被三个周溪环绕的痛苦,丁知乐当机立断,还是选一个周溪。周有才家的年夜饭必有饺子,今年是牛肉胡萝卜馅,丁知乐只吃了两个,剩余的全倒周有才碗里。
周溪已经三岁,小丫头鬼精灵,会说讨巧话,会使唤人:“哥哥,我想要柜台上的果冻。”
“哥哥,我喜欢楼下的贴纸,建民超市有卖,但外面风大。”
“爸爸,我想吃贾奶奶家的桃酥。”
……
丁知乐不明白小孩为何有这般天赋,三言两语、甜言蜜语哄得人团团转,葛欢还好,不会过分纵容她,周有才和杨文帆简直是重灾区,周溪想要什么他们都满足,丁知乐不和周有才聊这么有深度的话题,杨文帆回答她:“你要求的话,我也这样做。”
丁知乐仔细想过,她提的要求想被帮助的点确实实现了,曾经她年纪小,仗着自己不懂事强迫别人,现在她长大了,发现自己也能做到或者那些要求并不合理,站在现在她的角度看,他们无条件满足周溪就是在纵容当年的自己。
“女孩不需要被特殊照顾,女孩很棒,女孩可以完成任何事。”这是林秒告诉丁知乐的话,安静内敛的林秒可以扛起一袋面粉,可以帮妈妈搬油箱。
周有才认为丁知乐大惊小怪:“你当年也这样过来的,你现在大了,反倒觉得你妹妹做的不对了。”
周有才认为丁知乐在争宠,丁知乐不说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屑与不懂她的人争论。丁知乐在成长,在前进,而周有才对她过去的刻板印象持续到了今天,十三岁的她与十七岁的她重叠,周有才眼里,丁知乐始终是不善解人意的怪丫头。
年轻人杨文帆不一样,丁知乐问出问题两天后,他又找到她,询问她对的方式是什么,丁知乐告诉他:“如果行为本身冒昧,那就直白地告诉她,无论她是不是三岁。”
杨文帆沉默几秒,再开口反倒更疑惑:“我打个比方,你和周叔吵架,你们两人都有理,但从我的角度看周叔占理更大,你问我站谁,这时候我要找到你,告诉你你是错的?”
丁知乐被他问住了:“你这是偷换概念。”
“没有。”杨文帆否定,“我知道你思想更成熟了,看问题更有见解了。但是念念,你仔细想,你纠结的根本不是性别问题,葛欢阿姨同样纵容周溪,你只是觉得周溪得到的东西都曾属于你,如果周溪得到,是不是代表你失去了。”
“你只是不坚定。”杨文帆反问,“有什么不坚定呢,你曾经能得到从不是因为年纪小,只是因为你是丁知乐。”
“记住你是丁知乐,你得到这些理所应当。”
丁知乐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最后默默低下头,垂头丧气:“你去辩论赛好不好?”
杨文帆想说好,丁知乐插话在前:“咳,我好像是周溪姐姐来着,你这个哥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这段时间那么忙,你能帮周溪的就交给我吧。”
还有三个多月高考,杨文帆的时间比金子还宝贵,年前杨文帆走读,年后准备住校,他决心那么大,丁知乐看在眼里,总想在细微之处托他一把,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你说的有一点不对,你顺从周溪……有害怕我爸和葛阿姨的成分在,我不知道你对我好有没有这原因,但我确信你怕这个。”丁知乐没头没尾地提,杨文帆的心脏像被闹铃急速催醒,恍然间失神。
丁知乐和杨文帆击掌:“别怕,我永远站你这边。”
缓过神的杨文帆回过一掌:“谢谢你,丁念念。”
“我总有不切实的感觉,我离真实的杨文帆很远。”丁知乐眼神清亮,“成为真正的大人后,希望你能做你自己,好吗?”
……
春雨,杏花,清明,地球在转动,日子比翻书还快,黑板上的倒计时永远清晰,匆匆忙忙的高三生日复一日地呼喊口号:“只争朝夕!只争朝夕!”
劳动,芒种,端午,夏天的第一页呈在簿上,高考的号角越来越近,粉紫色晚霞绚烂明媚,没有哪一日可以虚度:“坚持,沉着,冷静!”
没有人可以永远青春,永远有人青春。高考属于汗水,更属于阳光,它是希望,它是阶梯,出类拔萃者脱颖而出,普通平庸者刻苦奋斗,十八岁的梦悠远绵长。
杨文帆高考结束,丁知乐的高考生涯开始,接力棒从一代传向另一代,周遭所有人都陷入了高三的焦虑里,语文出现改革,数学卷大题很难,英语作文稀奇古怪,而三小科的难度逐渐递升,与此同时,准高考生的人数节节高升。
教室外的走廊贴满了目标,有人写高分,有人填名校,丁知乐的便利贴写了扔、扔了写,咸鱼对未来没有崇高理想,记住的大学名字极其有限。同桌林秒的那张纸也是空白,询问她原因,她却支支吾吾:“好的学校我考不上,不好的学校我瞧不起。”
林秒成绩和丁知乐持平,偶尔会高上两名,和她同桌一年,丁知乐见她哭鼻子的次数两根手指都数不尽,这道题粗心,那道题的知识点忘了复习,她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止于此,可成绩单上的数字始终不太美。
烦恼不同,再好的朋友也无法倾诉,丁知乐托起下巴认真思考人生,如果她这样摆下去,高考指定考砸,那是不是代表人生完蛋了?如果理想和现实有差距,他们会不会失望?什么样的人生是好的人生?
答案很难给出,班主任的凝视却能拉回游魂。丁知乐灰溜溜低头写题,高一高二时同学们闹腾,晚自习很难有安静时候,现在不光鸦雀无声,每个脑袋都在认真写题。
班里环境压抑是一方面,无形的期待又是另一方面。从前放养丁知乐的周有才开始做梦,一年时间能做到中考逆袭,在高中知识学得还算合格的情况下,实现高考逆袭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丁知乐不忍心打断他做梦,每每谈论相关话题都是敷衍以对。
与丁知乐的紧绷相反,高考后等成绩的杨文帆很松弛,估分来看top大学十拿九稳,大石头落地,连游戏昵称都变成了欢快的“干饭不要停”。丁知乐羡慕嫉妒,想把他拉进高中受罪。
高中生的变态时差在,丁知乐已经好久没见过他,昨晚放学煮泡面,葛欢无意提到他找了份兼职,据说是家麻辣烫店。丁知乐的手机被没收,周有才二十四小时带着,揣在他上班的小包里,每天早晨都会检查,丁知乐只有周末会拿到它。联系杨文帆艰难无比,丁知乐翻箱倒柜,最终在旧书筐里找到了一部诺基亚,用纸巾擦了十分钟才擦净。
丁知乐会背四个号码,她自己的,丁凯莉的,杨文帆的,还有周有才的,丁凯莉和杨文帆的号码最常拨打,周有才的号码来源于悠久记忆——小时候怕迷路硬记的。
电话是午饭前打的,接到却是放学时,丁知乐把小电驴停一旁,在光下接听:“杨文帆,你在哪兼职啊?”
话筒里有清朗笑意:“你找我也打不了折。”
“你是因为我喜欢吃麻辣烫才选麻辣烫店兼职吗?”丁知乐声音疲惫。
杨文帆:“哄哄你的话,可以是。”
“没意思。”丁知乐小声嘟囔,“可以给我个地址吗,周末我想去打卡。”
“周末,周末我不去上班。”周末是放榜日,王叔和王婶已经预定了杨文帆的时间。
丁知乐抱怨:“你和他们庆祝,都不和我们庆祝,我生气了呵。”
杨文帆那头却沉默了,丁知乐以为是断线,特地确认了好几遍,咳嗽两声,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丁知乐有点恼:“你在想什么?”
“刚才店里忙,”杨文帆解释,“王叔王婶想激励王悦,可能我有做榜样的潜力,况且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庆祝为时尚早。”
丁知乐耳朵没出错,为了打电话她还特地找了安静地,杨文帆所处的环境很静,静到可以听清每一声蝉鸣,不可能是因为忙。
“你撒谎。”
话筒陷入长久的安静之中。
………
丁知乐对两次高考放榜印象深刻,一次是自己的,一次是杨文帆的。中午十二点,闹铃一响,连午饭都顾不得吃,飞着双腿就奔去房间。查询网站卡顿,过去的分秒被放大,手心一点点变红,指甲摸搓皮肤,她的汗液和心跳不停。
结果弹出的那刻,汗水和心跳都凝固了。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今时今刻,如愿了。
杨文帆,总分708,市排名1。
丁知乐有过很多梦,有的结了果,有的尚在发芽 ,她可以不要很多果,她不能要杨文帆坠落。
她要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要他永远骄傲永远站于高山之上。
杨文帆有没有哭不知道,躲在房间的丁知乐真情流露,泪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要命地往下流。梦想不会长出翅膀,纸飞机也能飞跃大江南北,杨文帆,你拥有大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