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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2019—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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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奶奶和葛阿姨早已将新区房子的归属权做了处理,家具和值钱的物件归葛阿姨,房产权归奶奶,奶奶走后产权又来到了杨文帆手里。

五年过去,这套房子和路边任何荒旧的房屋没区别。空空荡荡,满室尘土,穿堂风下杨文帆的衣摆摇晃不停。

高中有篇诗歌这样写,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这座房子不大,不豪华,却像杨文帆的老朋友,他二分之一的童年时光在此度过。他们这一家人并不像传统的一家三口,杨暨明不是慈父,不够关心他,甚至不够…爱他,葛欢只是后妈,已经做到仁至义尽的地步。可回味过来,却忽然发觉这已经是他人生的短暂避风港。

他不忍心房子这样,买了简单的打扫工具,灰头苦脸地忙了小半天。

这房子不会有人住,他何苦这样,何苦找罪受,他嘲笑自己两声,又拿起小块布擦了门把手。

等全部收拾完,夜幕已经降临,他没点灯,那么多年了,灯想必全坏了,他靠在窗台,安静地望着对面那栋楼。

当初搬进来时,新区的住户寥寥无几,时过境迁,对面高楼每一层仿佛都在发光。

独自一人生活三餐都变得简单,他买了两箱牛奶,早上热杯牛奶吃块面包,中午偶尔炒一个菜偶尔出去随便吃,晚饭时候有时去王家,有时就随便糊弄,王家待他很热情,他心里感激着,又怕人家麻烦,每次去吃饭总要买好多东西。

可能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堵墙围着,墙内有他,墙外是所有人。

临近春节,杨文帆不再待在房间里,他会随便逛逛,会放给自己一点烟火气。

年集是热闹的,无论心境如何,人们仍在努力找寻曾经的记忆。杨文帆买对联的时候也买了几个红灯笼,周围有两个大叔在吵,卖家说要买就按块买,东西要少了不卖,买家在争论“五十块钱的猪肉哪里少了”。

春节前云江有给已故亲人烧纸的习俗,杨文帆买了三袋元宝,路过花店,又买了几捧鲜花,看到别人有买贡品,他也学着买了些。

他已经是成年人,那样高的身高,那样年轻的年纪,这点东西算不了什么,可从墓园拖到墓地附近,却结结实实喘了好久的粗气。

杨文帆不常来看他们,只在清明节、中元节和春节前看望他们,他和杨暨明和奶奶没有太多话说,和爷爷却有些小话要说。

只是可惜,奶奶与爷爷是合葬墓,而父亲又在附近,他只好压低了声音诉说境况。

“爷爷,我一切都好,学校还算适应,葛阿姨周叔待我极好,只是…我毕竟成年了,我不能永远麻烦他们…”

“王叔和王婶待我也极好,我心里想着那些对我好的人,却总觉得,自己并不能为他们做些实事。我总有些力不从心,不知道未来能不能报答他们…”

“爷爷,你和奶奶,和我爸也要好好的…抽烟不要抽那样厉害,咳嗽声王叔家都能听见,还有,不要不服老,累了就躺下多歇会儿…”

他背过头,强忍住眼角的涩意:“春节要到了,你们都要开心。”

周围静悄悄的,踩到落叶的声音都能被加大数十倍,杨文帆低下头,任由冬日凛冽的寒风抚摸他脊背。

墓园建在郊区,附近都是村镇,杨文帆在路边没打到车只好徒步往前走。

当天的太阳还算明媚,照在身上暖烘烘,杨文帆给自己打气,嘴边哼起来欢快的歌曲。

他有段时间很怕走这种偏僻小路,白天走了这种路,晚上总要做噩梦,梦到杨暨明被大货车撞飞,梦到歹徒用利刃捅破杨暨明的心脏。

血液咕咕流,杨文帆心跳如鼓,却又胆小如鼠,躲在暗处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言。

然后杨暨明倒在了血泊里,他的泪便如暴雨倾盆般撒下。

他醒来时,天空总是黝黑一片,黑压压的,要坠下来,要把他彻底吞噬。杨文帆呼吸不稳,大口喘气,只好喝下床前的冷水,等待着后背潮湿的汗液干涸。

这样做了噩梦的夜晚,往往是再睡不了的,他便闭着眼睛熬到天明。

有段时间,噩梦做得太勤,而白日的功课那样多,他无法自渡,只好去药店买褪黑素,吃褪黑素的那段日子,效果还是有的,入睡变得快了,但漫长夜晚总要醒来无数次。

杨文帆并不是乐观主义者,他一直认为人生是痛苦的,快乐只是人生的调味剂,人不能奢求快乐永驻,却可以一直有抵抗痛苦的勇气。

他去过杨暨明出事的小路,那段日子奶奶和葛阿姨吵得昏天黑地,没人管他,他就胡乱蹿。

去爷爷的墓地爬在那块石碑面前哭,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放声哭,哭到喉咙发哑说不出话 ,他会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故作成熟地说“我会再来看您”。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爷爷墓地前每天都有新鲜的野花。

杨暨明出事的小路太偏,洒水车不会开来,路过的车辆也不多,小路上总有段黑乎乎的斑点,斑点汇成片,对杨文帆而言,是无法言喻的阵痛。

有大人教训小孩子“乱跑什么,血都没干,你要是不怕被吓哭,你就在那儿待着”。

杨文帆语文成绩不错,可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竟在听过那段话后内心悲悯,想出了这样一段话——你无意之中提到的鬼故事 ,是别人一生走不出的黑洞。

春节回周叔家时,杨文帆到底是忐忑的,和往年不同,今年他上大学了,他长大了,他要学会和过去划分界限,可他不能伤害对他好的人。

丁知乐这丫头,好像变了,好像比以前成熟了,不轻易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遇到不快闷哼一声,埋下头就往嘴里扒饭。

人成熟是必经的阶段,杨文帆不安后又释然,他们既然是好朋友,亲密的家人,那么他愿意陪她度过成长的崎岖。

丁知乐不肯说的话,杨文帆不会逼问,若她需要他,那他一定在。

丁知乐曾经试探他问他和周溪相比,她是不是更懂事些…

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问题,杨文帆听出了丁知乐的潜台词,她在问他,我和周溪谁更让你觉得亲近。

只是亲爱的姑娘,你何必妄自菲薄。

葛阿姨,周叔,周溪,和丁知乐一样,都是杨文帆亲密的家人。

而只有丁知乐是杨文帆亲近的好友。

他年少的快乐,忧愁,烦恼,都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与她分享,丁知乐永远是杨文帆世界里不可缺少的重要拼图。

人长到一定年纪,烦恼多了,无法同人诉说的孤独也多了,杨文帆试图理解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敏感悲伤。

常常时,他在想,是不是丁知乐有了性别意识,觉得和这样一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太过亲密不太好,而且间隔那样远,整日里煲电话粥实在不是样子。

于是,她戴了口罩,缓解不适感。

杨文帆理解她的同时,也在尽力维护两人的距离,他想同她分享高中学习乃至高考学习的心得体会,可每每看到丁知乐被学习折磨的痛苦样子,他又不想提。

他在学校的事,那样美好或惨痛的经历,他同样不想提,不想她为他担心,又不想把委屈脱出口。

一旦委屈脱出口,勇气就会被稀释。

杨文帆的人生注定无法一帆风顺,他必须扛起自己的“小宇宙”,必须永远精神抖擞地与世界共舞。

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丁知乐。丁知乐可能会哭,可能不会,但他不想她为他而难过,没有必要的,丁知乐不该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的。

有年生日,丁知乐送给过杨文帆一盒纸星星,五彩斑斓的,他倒到手心,仔细瞧,无意中发现了星星里面貌似有字。

他拆开,粉色星星里写着——2014年,我接受我爸家变成一家四口,有我,有你,有我爸和后妈。

蓝色星星这样写——我不喜欢2015年,你失去了奶奶,虽然他们都说你奶奶不疼你,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会难过,你最好永远不要难过。

绿色星星这样写——2016年中考,如果没有你帮助我,我可能在职校,也可能在饭店端盘子,但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让我看到自己的可能性。

紫色星星这样写——2017年我们去冬城,一场有点荒缪的旅行,你什么都没弄清,顺着我的性子,义无反顾地陪着我,你最好永远可以做我的后盾。我是不是有点贪心,可是对不起,我就是个贪婪怪。

……

杨文帆望着那一瓶色彩斑斓的星星罐子,徒自笑出了声,谁说我们念念大大咧咧,我们念念分明是世界上最细腻的女孩。

杨文帆通讯软件给许多人记过有趣的备注,比如涂白是花孔雀,比如初中好友纪喆是老黄牛,只有只有丁念念是小太阳。

冬日里一抹动人的太阳。

他身上积雪层层,她替他消解,一次次还他明媚热烈。

亲爱的丁念念,我其实是胆小鬼,很怕漫长无光的冬天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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