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任神使了？”

余声晚抬手，骨链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馆长果然消息很灵通。”

“神迹背景刚完善没多久，你就找到这来堵我们了。”

“我是想跟你解释，沧南……”

“我知道。”

路锡也一愣。

“暗域暴露与你无关。”

“人类军队后援莫名其妙出问题，是你的手笔吧。”

路锡也没想到余声晚会信他。

来神迹之前，他想了很多说辞，做足了心理准备。

到头来，一句都没用上。

她相信他。

“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怀疑我。”

“在镜渊，你被军政高层派出的死侍截杀。”

“说明你与他们并不是同一阵营。”

“要么是好人，要么比他们更糟。”

“我当时不是没有怀疑，但你已经重伤失忆，降智为孩童。”

“孩子总是无辜的。”

“所以就把你带回了暗域，想收留你到伤好。”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路锡也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低着头。

精于谋算杀伐决断的家族继承者，善良和谎言是最寻常不过的武器。

他明明用的十分得心应手。

但这次不一样。

欺骗她。

他心里很难受。

“如果可以选，我情愿一直做锡锡。”

“我自小在勾心斗角的阴谋中长大，见惯了形形色色的面具。”

“你是第一个……没有任何伪装目的，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人。”

“这双眼睛，从闯进我世界的那刻起，就没再消失过。”

他的指尖在快要触碰到余声晚眉眼的地方停下。

（路锡也视角。）

奴坊百无禁忌，来这里消遣的人，无一不带着欲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商人以利为先，面具之下是何目的，他不在乎。

‘空’的名号，路锡也并不陌生。

靠砸钱买救同伴。

NPC不愧是数据。

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忠诚度必人类高太多。

人类善变，而他们永远不会变。

那日，空身边多了一个女生。

清冷温婉的漂亮姑娘。

装扮气质，便已让他眼前一亮。

出手就是千名人奴，甚至加钱给红标买自尊。

有意思。

前些天无端从财富榜榜一掉到榜二。

路锡也还在找，是哪个富可敌国的家伙能干过他堂堂路氏继承人。

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个姑娘。

还是个——NPC。

“呵，癫开癫走，这游戏真没法玩了。”

他百般无聊的撑着脸，指尖转笔，目不斜视盯着投影，透过仿生人的眼睛注视一切。

“把我的隐形战机调出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何方神圣。”

仿生人微笑传达指令。

然而，剧情并没按照他的设想进行。

“可以帮我问问馆长，他的隐形战机怎么卖吗？”

镜头忽然被女孩清绝的面容填满，未施粉黛的纯粹美似冰雪消融心头。

灵动的雾眸闪烁着不带恶念的狡猾。

指尖旋转的笔掉落桌案。

路锡也必须承认那无法忽视的心动。

他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兴趣。

当晚，斗场竞拍，点天灯。

她给奴坊带来太多惊喜。

也让他沉醉其中。

“好期待下一次见面。”

镜渊，拍卖场。

全服八架隐形战机，匿名拍卖。

他作为游戏大股东，自然知道花落谁家。

五架在他手里，其余的，落在军政高层。

NPC能悄无声息混进镜渊，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是她的隐小姐来了。

为了救那几个老东西抛出去的鱼饵吗？

天罗地网下，不知你要如何破局。

结果不出所料。

他正好借机火上浇油，激怒陈凯，以身入局。

路锡也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却没想过，余声晚会忽然出现。

这是命运见我思之如狂，对我的施舍吗？

她终于走到我面前了。

我可以抱着她，无时无刻跟着她。

愈发发沉溺于她的温柔。

药阁的草药香，后厨的饭菜香……

这种岁月静好的平凡生活，对我来说，是蜜糖，亦是砒霜。

我陷进去了，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以至于恢复神志和等级后，我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害怕。

我不想离开。

搅弄风云，满心城府，游走在阴暗中的权谋者。

竟甘心扮演一个傻子。

……我一定是疯了。

她那么聪明，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

路锡也做了坦白的准备。

但人类毫无预兆发起的战争，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这段温馨的回忆，连同暗域一起埋葬在硝烟中。

“指挥官……”

“谁许你们发起进攻的！”

军官被吼的不敢吭声，磕磕绊绊的回应，“联、联盟高层投票决定开战，少数服从多数，路家代表无从反驳，只能跟随联盟战队来攻打沧南。”

路锡也指骨攥得发响，他亲眼目睹余声晚如何将冰冷，没有人情味的NPC基地变成人间烟火之地。

转瞬间，被炮火毁于一旦。

“联盟来了多少人？”

“除了驻守联盟的守卫军，全部调动出来了。”

“全部？！”

“兵分两路，还有一路，去了悠然谷。”

悠然谷……

路锡也一阵窒息，攥紧的手发抖，眼中猩红的愧疚心疼，转瞬被怒火杀意替代。

“陈凯真是活够了！”

“让所有人停止进攻，截断联盟军后援。”

军官怔愣几秒，误以为听错发问，“什么？”

“听不懂吗！给我打回去！”

“指挥官，这是明着与联盟军政开战，路家会……”

“我他妈早该除了那群老不死的！”

“把机械战士，战斗机甲，所有隐藏势力全部调动出来！”

“调、调去哪？”军官吓得声都虚了。

“联盟总部！”

“陈凯要是当缩头王八不敢露头。”

“老子亲自去医院拔他氧气管！”

“！？”

路家趁联盟军调动，包围总部控制军政高层。

在现实世界，薅着几位长官的氧气管，双重胁迫，逼得联盟不得不退兵。

可是已经晚了。

暗域团灭。

悠然谷被毁，大半个灵泽遭战火屠戮。

*

“如果……”

“如果我早几天坦白离开，是不是就能阻止联盟的阴谋？”

“这一连串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余声晚闭上眼睛。

她虽未亲眼目睹悠然谷的惨状。

但失控的想象力，给了她比实际更残忍的画面。

“你不惜以身入局对抗联盟势力，甚至为了我们，暗斗变成了明斗。”

“我怎么会不懂你的无可奈何？”

“路锡也，你我皆是凡人。”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

“你有你的抱负，我和郁桉亦然。”

“暗域是他的责任。”

“悠然谷是我的责任。”

“这些，本就与你无关。”

路锡也眼神空洞了几秒，垂眸低声苦笑。

他想过歇斯底里的埋怨，想过目眦尽裂的打斗。

却不曾想，她只平淡的说了四个字，便与他划清界限。

与你，无关。

余声晚从系统舱取出绣着银线花纹的黑色香囊，走上前，绳线穿过路锡也胸前大衣的扣孔。

“你之前，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又嫌山里蚊虫多，我就给你做了这个香囊。”

“还没来得及给你，暗域就……”

她系好，后退拉开距离，没看到头顶那双深情注视她的泪眸。

“你眼下乌青很重，驱虫是用不到了，留着放在枕边助眠吧，能睡得好些……！”

路锡也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拥入怀中，头埋在发丝间，泪水滑落。

“对不起……”

不远处，江听宋与姜韫一动不动，眼珠瞟向郁桉，确认他没生气，又瞟回去继续看戏。

余声晚愣住片刻，最终还是回抱住他，掌心轻抚在他后脑。

就像住在别墅时，哄失眠的锡锡睡觉那样。

“路锡也，我没怪过你。”

谁懂这几句话的杀伤力？

路锡也的心像坐了几轮过山车般大起大落。

他真栽在这姑娘手里了。

甘之如饴。

搂住自己身体的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融进身体里似的。

路锡也个子高，余声晚被他抱得快要离地了，踮着脚尖拍拍他的肩膀。

“喂，你想勒死我吗？”

路锡也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吸了吸鼻子，眼眶粉红。

这模样，好像缠着她撒娇的小哭包又回来了。

“你一个人来的？”

“嗯。”

“我怕带手下，你会误会。”

余声晚哑然失笑。

这家伙。

他不知道与联盟决裂，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居然敢只身来到神迹。

“路锡也。”

“嗯？”

“想不想去小桃源做客？”

“！”

OK，一场戏看下来，江听对路锡也已经没有了敌意。

经此巨变，他沉稳许多，也看开许多。

现在大家在小桃源生活的很快乐。

可听到余声晚说邀请路锡也去新家做客。

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警弦大作。

“声声，可以但没必要吧。”

别说江听震惊，路锡也本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口头上的‘相信’和‘不曾责怪’在这一刻具象化。

她真的对他倾心相交，毫无猜疑。

“你……认真的？”

余声晚双手背在腰后，歪头浅笑。

“路馆长不敢吗？”

“我想再跟你谈笔生意。”

这一幕，与记忆中的隐小姐重叠。

路锡也恍然失神，不知所谓的回应。

“什么生意？”

“关乎种族存亡，世界和平的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