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钟声晚……
五岁的她并不能理解这句诗的含义,只知道她有名字了。
她不再叫小哑巴。
而是余声晚。
是小天使的名字。
“阿词,等风雪过了,我们就回医馆吧。”
“她身上的伤,我不太放心。”
“好呀,都听阿漓的。”
“晚晚,你想跟我们走吗?”
“我们家里是开医馆的,如果愿意,从今以后他是你师父,我是你师娘。”
“留在医馆跟我们学医,好不好?”
余声晚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小小一团缩在温漓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衣服,仿佛要把这些年无法倾诉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
“乖乖,不怕,都过去了。”
“以后师父护你,师娘疼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我们回家。”
*
郁桉眸中泛着隐隐泪光,强压着喉间的酸涩,不断抚摸怀中人的背脊。
他胸前的衣服已然湿透。
“之后,你就一直住在医馆?”
“嗯,从那天起,我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余家祖辈就是医师,世代传承,温家善药,有神农之后的美称。”
“师父师娘悉心养育我,将毕生所学倾心相传。”
“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在成年前将所学参透,开辟出自己的新领域。”
“随着时空高度发展,年轻人更崇尚快捷便利。”
“古医术疗法既耗时又烧钱,寻常人消费不起,消费得起又嫌繁琐浪费时间。”
“不如花钱买药剂,几针到位。”
“医馆在上一辈就开始没落,逐渐冷门,只能依赖达官权贵的几桩固定单勉强维持运作。”
“师娘身子弱,患有旧疾,时常病痛难忍,却无法根治。”
“接连爆发几次后,就卧床不起了,每日靠珍贵药材吊着性命。”
“师父虽然有心改良古中医,将医馆发扬光大,但命运无情,造化弄人。”
“为了师娘,他违心接受了一家机密药物实验室的巨额聘金。”
“作为回报,实验室会给师父提供星际最顶尖的特效药剂。”
“从那之后师父便杳无音信,一去不返。”
“除了每月按时打进卡里的钱,还有快递邮来的药剂。”
“我再没见过他……”
*
汤药非口亲尝弗进,特效药剂药性凶猛,温漓身体极虚,加之常年用温补中药调理,一时很难适应。
余声晚废寝忘食熬了几天,将药剂与中药调配结合。
在双管齐下的疗效下,温漓的病情确实有了明显好转。
但很奇怪,后续寄来的特效药,药力越来越弱。
不管她如何调整配比都没有用。
温漓如同回光返照般昙花一现,长时间不见余青词,殚精竭虑加上病情反复,几度生命体征为零。
余声晚察觉到事态有异,幸好她做事严谨,每次收到药剂,都会留存几滴作对比。
起初只是为了学习研究,后来又分析成分,设法与中药融合。
可以说,除了药品调配师,没人比她更了解这款药剂。
因此,她冒险伪装成内部人员,混入各家制药厂探查信息。
一次身份败露,就在余声晚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的时候……
“方总,这位小姐是我的人。”
方厂长显然不信来者的说辞,他手下亲眼看见余声晚偷偷摸摸溜进机密试药间,质问她的身份,又哑巴似的不说话,肯定有鬼。
“迟总说你认识她?”方厂长扬起恶劣自得的笑容,“那你说说,她叫什么名字?”
余声晚心脏一沉,侧目看向好心解救她的女生。
她们根本不认识,怎么可能……
“余声晚,医药学专业。”迟慕从容不迫,笑不达意,歪头间压迫感十足,“我亲自挑选带来参观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叫什么,方总,我看起来……很傻?”
方厂长笑容僵在脸上,尬笑圆场,带着迟慕又参观了几个实验室,毕恭毕敬的将人送走。
车门关上的瞬间,迟慕礼貌的笑颜一秒变脸,摘掉头顶的假发造型,及腰的粉发散落。
脱掉拘束的西装制服,柳腰间,明晃晃别着两把手枪。
“妈的,老乌贼一肚子脏水!老娘迟早一锅端了他!”
余声晚被吼得一愣,乖萌眨眼。
文静温婉的小美人坐在火辣性感的飒姐旁边,莫名……
迟慕感觉到她的茫然无措,手势示意助理开车,侧身撑着脑袋,戏谑打量。
“乖乖小白兔只身闯狼穴,不怕被生吞活剥了?”
余声晚紧张的扣着指节,故意转移话题,“刚才,谢谢你,随便找个路口放我下去就好。”
坐在她旁边的人忽然俯身靠近,粉发落在手背上痒痒的,余声晚肩膀绷紧,慌忙往后躲。
“你、你……”
“妹妹长得这么可人,怎么能随便丢?要是让大灰狼叼走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某人属下瞟着后视镜里调戏良家美人的时空局局长,见怪不怪的轻叹摇头。
“噗,瞧你这反应迟钝的样,不逗你了。”
“刚才吓坏了吧。”
迟慕坐回去,双手抱胸,“我很好奇,如果我没出现替你解围,你打算怎么做?”
余声晚低头沉默几秒,紧扣的手指松开掀起长袖,轻触腕处的镯子。
不知出发了什么机关,手镯露出一个细小的扩散孔。
“呦,文明瞬间倒退几万年,你这玩意够返祖的呀,真稀罕。”
余声晚没想到迟慕会伸手碰,还正巧捧在机关位置。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手镯中的致幻迷药四散而起。
正在开车的属下悲催中招,车子失控狂开S形。
迟慕丝毫不惧,反而露出疯狂肆意的笑容,好像她早知道会这样。
紧接着,身下的跑车忽然变形,余声晚吓得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跑车竟变成了飞行器。
气体被排除舱外,属下倒在驾驶舱。
迟慕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递给她,“时空局局长迟慕,久仰温余医药世家大名。”
她、她真的认识我!?
“你好,我叫余声晚。”
即便对方知道,她还是礼貌的介绍了一下,接过酒杯轻抿。
“你是为调查余先生失踪的事吧。”
“嗯。”
“这件事情没你相信的那么简单。”
“背后有邪恶势力在暗中操控。”
“你师父去的那家实验室,只是他们做非法交易和非法研究的其中一环。”
“少东家,你精通医药,能单凭自己查到毒贩老巢。”
“不如我们合作?”
“我派人护医馆安全,助你心无旁骛救回余先生。”
“你帮我追溯毒品,研制解药,救治感染者。”
“好。”
收网当日,余声晚随时空局一同前往实验室清剿。
可翻遍了每处角落,都不见余青词的身影。
迟慕长靴踩在毒贩被子弹击穿的肩胛骨,脚尖狠碾。
“被你们抓来做药物研究的余先生呢?说话!”
“他……他从试药间逃出去了,还带走了机密文件。”
“我们正准备带人去追杀,你们就……”
“该死的!你们拿他试药!?”
“啊啊啊疼!是老大指使我们这么做的!他不听话!啊啊啊!”
“疼?你他妈还知道疼!来人,把他带回局里审讯,不许让他死了!”
“是!”
师父……逃出去了?
余声晚手抖得厉害,身后,刚想上前安慰她的迟慕忽然被通讯器铃声打断。
那闪烁的红色信号。
她心底的预感越发强烈,疯了似的摘下迟慕的手环,跑进飞行器驾驶舱,用权限开启定位自动驾驶离开。
“局长,这……”
迟慕抬手止住属下的话,深吸口气收回目光,看向混乱不堪的实验室残骸。
“让医馆的护卫撤到外围,盯紧她,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通知我。”
余声晚跳下飞行器,紫藤花瓣散落的石子路上,两条血脚印轻重交错连绵成线,大门上的血手印还未干。
她呼吸滞涩,手抖的推不动门,她害怕。
沿着地上的血走进医馆,手印凌乱涂抹在楼梯扶手和墙面上,可见当事人举步维艰,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鲜血淅淅沥沥滴到温漓卧室,余声晚站在门口。
床边,是满身伤痕的余青词,衣服几乎被染成赤色,地上狰狞的血迹能看出,他最后是趴着过去的。
上半身瘫在床边,头枕在妻子腹前。
温漓病容惨白无色,靠躺在软枕上垂着头,插着输液管的手覆在余青词头上,像在哄疲惫工作一天回家的爱人睡觉。
他们脸上,没有悲伤,
只有是平和温柔的笑意。
一别数月,我好想你。
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
“后来,时空局成立了一个新的隐形部门,阿慕邀请我去当部长。”
“但我还没有完成师父的心愿,不能离开医馆,就只接受了药膳医师的闲职。”
“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新中式疗法终于传统的枷锁,成为星际时空养生热门。”
“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哑巴。”
“也长成了威名远扬,左右逢源的医馆少东家。”
“师父的愿望实现了。”
郁桉心口又闷又紧,窗外天边已经蒙蒙亮,他抱着余声晚,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很累吧。”
余声晚吸吸鼻子,把头埋进他怀里。
肯定会累啊。
护她疼她的人不在了。
十七岁的女孩要独自扛起世代传承的重担。
她别无选择,也甘之如饴。
如果没有师父师娘,她的生命早就终止在那个雪夜。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在为两位救命恩人而活,没藏半点私心。
哪怕这样一辈子守着医馆过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在乎。
直到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这次,她是为了自己而活。
不仅遇到一群真挚可爱的朋友。
还找到了……想厮守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