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都还没有没有等到林期回复,看了好几次,余知新只好收起手机把注意力分给明天的比赛。
翌日。
“你还好吗?”梁雨铮看余知新盯着怀表许久没动静。
“走吧。”
把表链绕了两圈放进包里,余知新提起包走向球场。
双方入场,余知新握着球拍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这场他一定要赢。
林期下班到家,比赛还在继续,不过即将进入尾声。
她坐在沙发上,一边剥橘子吃一边看电视,余知新几个主要对手要么没来,要么被提前淘汰了,这次赢得也算稳稳当当。
中间进了一段广告,林期抽空去扔了垃圾,回来的时候已经在颁奖了。
现在天黑的早了,颁奖结束之后是赛后采访,余知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有镜头和记者走过去。
镜头捕捉到他单独收纳的物件,露出一抹金属光泽,别人看不出来,但林期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那块怀表。
余知新看镜头已经摇近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镜头,黄昏乍现,为他镀上柔软的霞光。
林期有些诧异,余知新为什么要把表拿出来,他真的一直有带着这支表比赛吗。
“之前听很多球员调侃你总带着吉祥物出征赛场,今天是愿意为我们揭开庐山真面目了吗?”
记者的话筒已经递到了余知新嘴边。
余知新显得有些迟疑,就在梁雨铮准备上来救场的时候,余知新动了。
他点点头,摊开手掌。
掌心里躺着一枚精致小巧的怀表,坠着极为平常的金属链条。
“就是这块怀表吗?看起来非常精致啊。”主持人惊讶的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
“是的。”
“那这块表你带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余知新收起这块表,他垂眸仿佛在思考怎么措辞酝酿,几秒钟的沉默让主持人当即反应过来,想要委婉结束这个话题,但没想到被他的开口打断了。
余知新看着镜头,像是在透过屏幕对面人说话。
他说:“这是幸运女神送给我的礼物。”
记者立马继续笑道:“难怪您一直所向披靡,原来是有这样一件宝物为您的实力保驾护航。”
余知新也难得多说了句:“的确,这是我的幸运。”
后面的对话林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坐在原地,脑海里回想起来她送他怀表的场景。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打开看看。”
“是……怀表?”
“对呀。因为我要通过它,去听一听你藏在心里的声音。”
“那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它说,你很喜欢,会每天带着的。”
“那你可能听错了。”
“那是什么啊?”
“你再听听。”余知新把林期揽进怀里。
林期趴在他胸前,清晰地听到他的每一声心跳,伸手抱紧了他的腰道:“要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它就相当于是我在陪着你。”
她拿过表,打开表盘,中间有一片网球的小花纹,秒针嘀嗒嘀嗒,她把怀表放在余知新手里,握住他的手道:“秒针动的每一下呢都是我的心跳,你带上它,我们就心心相连永不分离。”
回想他们在一起那会儿,什么肉麻的话她都是有感而发信手拈来的。
林期眼眶通红,大颗大颗泪珠滚落,她知道余知新想让她看到的就是这里,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往事涌现,像是拔出来胸口一根扎得麻木了的刺,鲜血不停的往外流,突然恢复了知觉的她疼得号啕大哭。
刚到家的唐栀被林期吓了一跳,她钥匙都没来得及收起来,冲过去扶林期,林期挥开她的手,跌跌撞撞跑向厕所。
她一边哭一边吐,唐栀只好给她递纸过去,看着林期连胃酸水都吐了出来,唐栀在旁边着急的不行。
“栀栀,你别进来了。”林期接过纸摆了摆手,“我想一个人静静。”
唐栀只好退出来,看到电视上放的是余知新的赛后采访,她明白了症结所在,打开手机已经有人上传了他的采访,唐栀看完叹了口气。
余知新这话来得太晚了,就像是把林期的心生生挖出来,让她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些她好不容易能坦然回望的过去。
唐栀听到洗手间的动静还没停,她凑过去看到林期捂着胃蜷曲成一团,她们俩胃都不太好,唐栀心悬了起来,走到马桶边果然看到林期已经晕了过去。
“期期!”唐栀没想到她会哭到昏厥,哆嗦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满目白色,林期躺在医院里,周围站了好几个人。
“期期,你好点了吗?”唐栀急忙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还好。”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惊到了。
见林期扯着嗓子卖力出声,唐栀急忙叫她别说话了,端着水用棉签沾了沾她的嘴唇。
“你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胃出血了。”唐栀声音都在抖。
在把林期送上救护车前她一直在手机上胡乱搜索,胃出血晕倒的结果都很吓人,她根本不知道找谁就打了电话给言岳,没一会儿言岳就和季临一块儿来了,医生的话也让她弄清楚林期是哭晕过去的。
这才好不容易缓了口气。
林期偏过头摸了摸唐栀,接着没再说话,季临把医生喊了过来,他们几个就退了出去。
唐栀手里林期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余知新,唐栀不知道为什么林期反应会那么大,但明显她不情愿接电话。
季临见林期迟迟不接电话,只好偷偷问唐栀怎么回事。
“期期是看了余知新的赛后采访才这样的,我怕说了之后他要是过来,对期期影响太大。”唐栀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让林期顺遂自己的心意了。
季临听了道:“让他来吧,他们俩的事情不说开,这个结攒得越久就越难解开。”
当年的事唐栀没有季临清楚,她听季临都这么说了,还是接起了电话如实说了林期的情况。
那边余知新被林期胃出血住院的消息吓得根本来不及在意她有没有看比赛,疾步走到梁雨峥面前告诉要马上飞回去。
“怎么了?”梁雨铮一边订机票一边问道。
“期期住院了。”余知新已经心不在这里了。
梁雨铮没再多说,立马给他两边都安排妥当,自己留在这边处理后续事宜。
余知新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在楼下正好碰见了准备回家的季临和言岳。
言岳站在原地,看季临走过去和余知新打招呼。
“师兄,唐栀师姐说期期师姐是看过你的赛后采访才晕倒的。”季临也抽空看了余知新的采访,“这些年,她看起来光鲜亮丽让人羡艳,实际上过的并不好。”
余知新打探过林期的消息,但是她究竟过的怎么样,外人眼里总是看不真切的,如今听季临这么说,他心情越发沉重。
他想说“我知道”,可他说不出口,即使他有默默关注她的生活,但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余知新问道。
季临顿了顿,还是把他所知道的事尽数的告诉了余知新。
余知新听完沉默了好久,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疼,最终他只是哑着嗓子道了一句谢。
季临目送余知新走进医院,言岳走过来陪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对情敌倒是大方。”
“没什么好介怀的,我努力过,没有结果,所以我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季临最后看了一眼,和言岳离开了这里。
抬眼看到余知新的唐栀自觉出了门,还贴心的把门带上,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病房里。
林期见唐栀走了,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余知新,撑着头在枕头上,抿着唇浑身都有些紧绷着。
余知新在门口想了好半天的开场白,进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已经知道林期看了他的赛后采访,也知道就是因为他,她才进了医院,可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只想告诉她,她是带给他幸运的人。
余知新明显有些无措了,是不是真的这一切都太迟了,他想问却不敢问。
最终还是林期先开了口,她虽然是侧卧着,却能通过脚步和气息感知到余知新走到了她身后。
“你知道吗?你拿了大满贯之后,我去马德里看了你的比赛。”林期声音也有些沙哑,“那一场你输给了一名非种子选手,我回来之后问栀栀,我是不是真的会给你带来不幸,她说你只是状态不好,可是她又不看网球比赛,说这些只是为了安慰我而已。”
不是这样的。
余知新想反驳,他嘴唇微动,听到林期继续说:“我突然发现……承认忘不了你,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后来我还去看了你法网的比赛,同样是红土赛场,你赢了。”林期说的是余知新去年的法网大满贯,“那时我以为我终于能和过去告别了,可是你却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知道你总是什么都不爱说,这对我来说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所以那天在我家楼下,我没有想到你会说那么多。”林期捂住胃顿了顿,等着那隐隐上来的抽痛消失才继续道,“我真的很感激你,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我是幸运的。我以前是怨过你,但是现在真的没有了。其实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很好,但一切也都成了过去式。六年了,我应该放下了。”
“期期……”
“你什么时候要跟我抢话了,先听我说完。”林期的声音还听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你还记得,我外婆吗?”
“记得。”余知新见过林期的外婆,是一位手巧又慈祥的老人,林期念书时很多漂亮的发型都是外婆给她梳起来的。
“我外婆去世了,就是因为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跟家里人哭,她担心我来接我回家,所以才出了车祸。那时我真的觉得自己是扫把精转世,人家说的都是对的……官司打了很久,可无论如何外婆却再也回不来了。”林期眼睛里有茫茫然看不到边际的空洞。
余知新想起季临在医院门口告诉他的话,是更加完整的版本。
去瑞士游玩之前季临联系过林期,林期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在瑞士了。
季临稍微打听一番就知道林期专程飞去找了余知新。
塞缪尔的网球学校鼎鼎有名,季临有一天忽然联系不上林期了,便放弃了瑞士之行来网球学校这边看看。
林期在雪天站了好几天等余知新出来,最后晕倒了才被人送去了医院,季临是在医院找到她的。
之后林期只字不提余知新,只跟季临说她要回家,季临决定陪着她一起回去,但是途中林期的护照和手机都被偷了。
又是一番波折,等到回国落地的后,季临打车送她回家,林期用季临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
可那时正巧外婆在家,非要出来接她,怎么劝都没用,于是她爸就带着外婆出来接她,她还记得那天外婆提了一桶保温壶的面。
没想到就在马路对面,外婆看到了她步子便加快了,一台没有牌照的小轿车开着令人目眩的远光灯向他们驶来,那车没刹住,把老人吓得摔倒在地,还被撞出好几米远,保温壶里的面散了一地。
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感觉,余知新不用想也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他伸出手想要去安慰她,却不敢落下,只能又握成拳头收了回去。
“对不起。”这都是余知新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一切都因他而起。
季临说那个时候林期发呆一发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说,好几次他还看到她误拨了余知新的号码,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接通过。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在封闭训练,我是恨我自己。”林期好像听到了来自心里的一阵长长的叹息,“因为我发现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强大到因为有你就拥有一切抵御负面情绪的能力。”
“余知新,我不爱你了。”
说完,林期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像是在给自己催眠,她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你很好,可是我真的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