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仿佛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林知眠从睡梦中惊醒,表情有些恍惚。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
闹钟铃声恰好叫嚣起来,林知眠伸手按停,顶着一头乱翘的呆毛从床上坐起身。
他还没完全睡醒,整个人有些迷迷瞪瞪的,在床上定格许久才有下一步动作。
林知眠打了个寒颤,重新裹紧身上滑落的被子。
今天好像降温了,房间里的温度格外低。
他的厚外套还没拿出来。
温暖的被窝仿佛有某种魔力,林知眠极力挣扎,终于挣脱被子的束缚,探出一只脚摸索床边的拖鞋。
拖鞋没踩到,脚尖只碰到冰凉的地板——
冻jio.jpg
林知眠猛地缩回脚,过了两秒才重新探出,落向旁边的地板。
远在十公分外的拖鞋,突然自己动了!
米白色的毛绒小狗拖鞋,悄无声息地滑过十公分的距离,停下,和那只微微蜷缩的脚,来了一个完美的亲密接触。
无人的空气中,不知是谁松了口气。
林知眠穿好拖鞋起身,哆哆嗦嗦地蹲在衣柜旁,试图把被压在最下面的厚外套扯出来。
衣柜空间不大,窄窄的一长条,上面还塞了不少东西。
地基被挪动,压在上面的衣服开始摇摇欲坠,眼瞅着就要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突然!
已经半边歪斜到衣柜外的那沓衣服,蓦的定格在半空中,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稳稳当当地塞了回去。
林知眠对此毫无所觉。
他成功扯出厚外套披上,隔绝掉了空气中的寒意。
上午是户外写生课,下午有两节美术史,晚上要去手绘陶瓷店做兼职,顺便完成直播全勤任务……
林知眠一边洗漱,一边慢吞吞整理今日计划。
“哐当——”
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林知眠愣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听到的动静并不是他在做梦。
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
确切的说,是客厅的窗户外,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窗户上。
接连两声异响,换做其他人,应该会第一时间冲过去查探情况,林知眠却并没有。
他反应天生比别人慢半拍,即便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林知眠也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慢吞吞的,把牙刷毛巾整理好后,才走到客厅窗边。
窗外依旧有奇怪的响动,林知眠犹豫两秒,唰一下拉开了窗帘——
是一只乌鸦。
是一只通体漆黑、体型不大却非常圆润的乌鸦。
乌鸦落在窗外狭窄的窗沿上,漆黑的羽翼慌乱扑棱着,圆滚滚的身体却怎么也飞不高,甚至差一点鸟爪一滑掉下去。
林知眠:“?”
一只疑似因为太胖飞不起来、还差点从二楼摔下去的,呃,胖乌鸦?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乌鸦猛地偏头,圆溜溜的黑眼睛和林知眠因为过于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大眼瞪小眼.jpg
那一瞬间,乌鸦在那双透亮的黑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乌漆嘛黑、胖成球、狼狈又凌乱。
乌鸦僵住了。
空气都仿佛凝滞下来。
——太、太逊了!
林知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好像在一只乌鸦的脸上看见了‘尴尬’。
窗外风有些大,胖成球的乌鸦被吹得摇摇欲坠。
开窗前,林知眠轻声开口,打商量似的:“不咬我,可以吗?”
乌鸦歪头,黑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林知眠当它默认了,于是打开窗,试探着朝它伸出手。
乌鸦没躲,也没用鸟喙啄他,只是好奇地往屋内探了下头,便蹦跶到内侧的窗沿上。
林知眠这才注意到,这只胖乌鸦只有一只爪落地,另一只爪子有些怪异地蜷缩着。
它好像受伤了。
连着撞了两下窗户,会受伤也不奇怪。
“在这里等我。”
乌鸦像是听懂了似的,单爪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在房间里穿梭。
林知眠迅速收拾好上课的包,又找了个纸箱,在里面铺上柔软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托着乌鸦圆润柔软的身体,放进纸箱。
他记得两公里外有一家宠物医院。
医院和学校在相反的方向,好在现在还早,从医院骑单车去学校,应该不会迟到。
林知眠在心里估算时间,捧着纸箱下楼,目光扫见街对面的商铺时,脚步一顿。
为了省钱,他租的房子很偏也很破,印象中对面的商铺同样灰扑扑的,招租了半年也毫无动静。
但现在,商铺已经挂上了新的招牌,被仔细擦过的玻璃干净透亮。
——木木宠咖。
林知眠微微睁大眼。
在这样一条破旧、偏僻,除了住户外不会有人来的小巷里,开一家宠物咖啡厅?
林知眠不是很理解,但表示尊重。
在店里打扫的男人抬头,看向站在店外的少年,又看向他手里捧着的纸箱。
男人戴着细边眼镜,温文尔雅,面容年轻清俊,却不知为何透着一丝长辈才有的慈祥感。
温雅又慈祥的男人主动打招呼:“你好,要进来看看吗?”
林知眠摇头,陌生人的搭话让他有些局促。
“……不。”他说,顿了两秒后又补充,“它受伤了,我带它去医院。”
他说话时语速慢吞吞的,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一种名叫‘树懒’的动物。
男人推了推眼镜,上前两步:“让我看看,我以前也是医生,兽医。”
林知眠有些迟疑。
“是我唐突了。”男人无奈笑了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兽医资格证,“看,我没骗你。”
证件上有男人的照片和信息,他叫杨投。
林知眠这才递过纸箱,低声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杨投说,镜片后的目光迅速又不着痕迹地,在对方身上扫视一圈。
少年穿着干净宽松的衣裤,身形清瘦脸色很白,嘴唇柔软颜色很浅,透着丝气血不足的苍白病气。
许是脸过于尖瘦的原因,少年那双干净的黑眸显得格外的大,在光线的映衬下非常清透,让人能清楚看见那双眸子倒映出的景象。
杨投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他收回视线,镜片上反射出一片白光,遮掩住他眼底的情绪。
一番检查过后,杨投给乌鸦受伤的爪子绑上绷带。
“脚崴了,蹭破了点皮,没什么大问题。”他说,“静养几天就好。”
乌鸦……也会崴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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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怎么受伤的?”杨投问。
林知眠言简意赅:“撞到窗户了,两次。”
“哦——”杨投眯起眼睛,有些意味声长地重复,“撞到窗户了。”
纸箱内,原本仰头看林知眠的乌鸦,不知何时低下头,试图把自己的脑袋塞进翅膀下。
但它太胖了,没成功。
杨投几乎要笑出声,语气调侃:“太胖了,一时没控制好身体平衡,看来它需要进行一下体重管理了。”
乌鸦的头于是埋得更低了。
“你还要上课对吗?”杨投指了指林知眠身后的背包,“先放它在我这里养伤吧。”
林知眠点头:“多少钱?”
他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点开支付宝——188.5。
如果是身高,这将会是非常完美的数值,可惜这是他的账户余额,是他仅剩的最后的资产。
这就没那么让人开心了。
也不知道够不够乌鸦的医疗费。
林知眠抿了下唇,细白的、没什么血色的指尖,把有些旧的二手手机攥紧了些。
却听见杨投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给钱。”
林知眠有些惊喜,唇角都向上勾起一个像素点,他语气真诚地道了谢,手指轻蹭了下乌鸦的脑袋。
“好好养伤。”他说,“等下课,我来看你。”
乌鸦扑棱翅膀:“嘎!”
林知眠离开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巷街口,杨投和乌鸦几乎同时收回视线。
“好久不见,南领主阁下。”杨投率先开口,“您的变形术还是一如既往的发挥稳定。”
杨投语含调侃,乌鸦恼羞成怒地瞪他,突然口吐人言:“闭嘴吧羊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它嗓音粗犷,和圆润可爱的外貌丝毫不搭。
杨投见好就收:“陛下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
他摘下眼镜,清隽的眉紧紧蹙起。
“何止是不好。”乌鸦翅膀烦躁地打着扑棱,“你是没看见!陛下现在住的地方,还没有宫殿的半个浴池大!
“手头拮据,身体瘦弱,没什么朋友,还不会照顾自己——”
杨投愁容满面,喃喃自语:“得想想办法……”
一人一鸟面对面发愁,双双叹气。
*
写生课上,林知眠和往常一样坐在人群边缘。
四周只有笔刷和画纸接触时的沙沙声,和风吹过湖面发出的细微声响,这是林知眠为数不多喜欢的声音之一。
他的颜料快用完了。
林知眠难得有些分心。
他前阵子生病买药花了不少钱,又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账户余额捉襟见肘,偏偏之前一直还算稳定的兼职也快没了——
倒不是他被辞退了,而是老板创业失败,打算回家种田去。
林知眠现在的收入来源,就只剩偶尔在网上接单画画的稿费,以及签约直播公司后,每月一结的全勤奖。
最近没接到单,直播全勤奖也得等到下个月才发。
得再想办法找个能日结的兼职,否则别说买颜料,他快要连饭都吃不上了。
“你听说了吗,附近好像有个变态暴露狂!”
林知眠的思绪被打断,手上的收尾工作却没停。
两个女同学在旁边交头接耳,压低的声音不可控地传入林知眠耳中。
“我知道,学校论坛已经炸了!”长发女生说,“那个变态总是天黑后出没,好多人都碰到了。”
马尾女生:“可惜没人看见他长什么样,也没有监控拍到他,警察好像还没找到人……”
“监控也没拍到吗?该不会是怪物吧?”
“不会吧……”马尾女生吸口气,“不是有大佬分析,普通人遇见非人类生物的概率,甚至不到百分之零点零一吗?”
早于十年前,国家就公布了非人类生物、以及特别调查局的存在。
最开始的两年,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拨打调查局的热心专线,生怕自己遭受怪物的袭击。
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渐渐冷静下来。
就算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怪物又如何?那些神出鬼没的生物,压根就不会在普通人类面前现身。
起码九成九以上的普通人,十年来都没见到过怪物。剩下声称见过怪物的零点一成,也不见得就是真的。
除了得知一部分‘真相’外,人们的生活和以前别无二致。
“不管怎么说,这几天注意一点,别走没有监控的小巷子。”长发女生叹了口气,突然转头看向一旁,“欸,林知眠,你租的房子是在明知路附近吧?”
林知眠从画布上抬头,反应了两秒才应声:“嗯。”
长发女生也不介意他有些冷淡的反应,热心叮嘱说:“这阵子还是少走夜路吧,等警察抓到那个变态就好了。”
林知眠缓慢点头:“谢谢。”
马尾女生也转过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是男生,应该不会成为目标。”
“还是小心为好。”长发女生却摇摇头,“变态的心思,谁又猜得准呢……”
户外写生结束,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林知眠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下午课程结束,林知眠回租房放下包,拎起早上没扔的垃圾又出了门。
今晚七点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