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蒋愈,连孚明集团的霍太,也暗暗吸了口冷气。
有时候与某人出现在同一个社交场合,并不代表真有与其打交道的本事,许多情况下,大人物是无需过多着墨介绍的,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等闲之辈才没有高攀的勇气。
这种无法互利互惠的社交关系,对他们来说,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负担。
赵蔓枝一头雾水。陈牧川是左右逢源的人,社交礼仪的点到即止,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拿到寰业的赞助有那样光荣,值得如此不管不顾地凑上去么?
她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陈牧川继续道,“Year1我与蔓蔓及其他同学共同拿下富亚商赛银奖,彼时研究的就是闲置度假酒店提升优化项目。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您详细说明一下,从这方面,您也能看得出我的实力。”
一直慵懒泰然的庄又楷这才正眼看了看他,未几,神色很淡地笑了笑,“是吗?”
“自然。”说完,陈牧川才留意到他眸底的冷光,不禁心生寒意,但仍强撑着说,“我与她是多年的搭档,不仅是Ocamp和商赛,课上的group project也完成得很不错……”
他突然顿了下来,因为庄又楷将手中的名片接了去,垂眼一一扫过上面的头衔、名字,任其缓慢在唇齿间碾过,至末不咸不淡地唤一声,“陈牧川。”
简单的三个字,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却快要让人窒息。
陈牧川愣愣地应了声,“是。”
“不论你们是何关系,能争取寰业是她的本事,而只会用她的光环装点自己,那叫投机取巧。”话毕,他顺手把名片插进漂亮的玫瑰花束里,一片鲜艳玫红中嵌入银色卡片,像是一柄刺在心头的刀,“我想中大该加开一门商业礼仪课,免得像你这样的毕业生流入市场,砸了学校招牌。”
*
庄大少亲自来接,蒋愈哪还敢啰嗦,让司机把自己车开回去后,乖乖坐上他的,一路上如坐针毡。
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刻八卦欲如此旺盛,偏生身旁这位脸色铁青守口如瓶,她心痒难耐,却又不知道如何切口发问。
看她憋得辛苦,庄又楷大发慈悲:“有话就说。”
“真说?那你不能生气。”蒋愈郑重其事地清清嗓子,“看样子,那个小男生确实是赵蔓枝很重要的人噢,说不定真是……”
“不可能。”庄又楷侧眼看向窗外流淌的灯火,“真是那层关系,刚刚他必然会挑明。”
蒋愈听完啧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自我介绍是假,挑衅你才是真,就为了告诉你,他和赵蔓枝关系很好?”
“嗯。”
故意冒犯地到他跟前毛遂自荐,不就是为了点出与赵蔓枝关系匪浅?心思都写在了明面上,无非想要给他添堵,继而出此下策,但陈牧川的胆量也不过借着旁人造势,在赵蔓枝点头之前,不敢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幼稚,但有用。
至少现在庄又楷坐在车里,脑海中却不可自抑地浮现起他们打商赛倾坡、一起庆祝、互相击掌的画面,还稚嫩的赵蔓枝,会是什么模样?
一旦开始在意一个人,便会对她的过去与未来都充斥着占有欲。那些塑造了赵蔓枝的记忆他未曾参与,因而愈觉触目惊心。
他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细路仔”具象化的影响,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刻。
蒋愈见他一脸为情所困的模样,轻笑出声,“赵蔓枝没否认,就说明他说的不是假话。但他既然会这样不管不顾的到你面前摊牌,要么是不长脑子,要么,就是觉得有了威胁。”
“威胁?”
“是啊。这种校花级别的女孩子,肯定不愁人追,陈牧川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也习惯了,为什么非要来挑衅你呢?说不定是因为,他觉得赵蔓枝对你不同。”谈了这么多恋爱,俨然是宗师级别的蒋愈总算能卖弄起自己的心得体会,看在那只鳄鱼皮的份上,授课也是格外慷慨,“除了今天你没什么风度以外,从本质上讲,这也不是坏事。”
庄又楷冷哼,“他确实很没礼貌,怪不得我。”
“刻板印象里觉得女人爱争风吃醋,依我看,雄竞也不遑多让。”蒋愈撇撇嘴,“不过你们闹得满城风雨,说到底还是要看赵小姐的心意,她那颗菩提心,怕是不好轻易动摇的。”
赵蔓枝到底是至简至纯,还是大道无形?蒋愈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有心,她一言一行不越分寸、大方得体,无论庄又楷还是陈牧川,她的举止都不逾矩;若说无意,那位男同学倒罢了,眼前人蒋愈再了解不过,这样多年不问风月的一个人,会突然为某人着迷至此么?
“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想诈她,说了Ada和你的关系,她无动于衷,今天我替你出席活动,又说是你的助理,她也依旧客气。”她话音一滞,“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庄又楷默了片刻,“你说是我的助理?”
“对呀,不是讲要给Cynthia升职找新助理么,我刚好顶了这个名头。要直接讲我替你出席活动,在赵小姐那边,岂不是说不清了。”
坏了。
难怪赵蔓枝今天看上去,是那么疏离的模样。
蒋愈还在那絮絮叨叨,庄又楷无心聆听,径直打断,“你怎么跟她说的,电话还是email?”
“啊?Whatsapp呀。”蒋愈也有点懵了,打开聊天界面递给他,“没说什么,自我介绍了一下,为了不穿帮,我还叫Cynthia帮着圆了谎呢。”
庄又楷划着看完聊天记录,呼吸逐渐不复平静,最后把手机还给蒋愈,闭上眼,捏了捏眉心,“我真谢谢你。”
看他没说什么,蒋愈索性装傻嬉皮笑脸,“诶哟,这可担不起,什么时候我能去选包?”
“随时,联系沪上的sa。”他的语气不像玩笑,“我会告诉姨奶奶,你想通了,她也能把之前想介绍给你认识的后生排个号相亲。”
蒋愈:“……”
*
再度来到寰业酒店大堂,赵蔓枝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她在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WhatsApp,给那位Evelyn发了条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抵达。
这个画面,与summer intern给Cynthia报告时如出一辙,前后却已经过了三个多月。
光阴似箭。
赵蔓枝收好手机,便抬头环顾了一下酒店陈设。不似外滩寰业那般纸醉金迷,因为建造时间早以及地段偏远,沙田寰业更加朴实宁静,大堂熏着淡淡的檀香,衬得此处愈有闹中取静的气韵。
因为寰业与学校的合作关系,有时酒管专业会到酒店内授课,这里赵蔓枝并不陌生,只不过此行为了赞助而来,心情也不好太放松。
等待不久,一位工作人员接待了她,两瓣眼弯得像月牙,说话也春风拂面一般,“赵小姐是吧?请跟我来。”
“好,有劳了。”
走到电梯间,工作人员按下下行键,赵蔓枝有些疑惑,却没说什么。
酒店有下沉式会所,蒋愈真要在这里见她,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电梯从G层一路下降,再看到工作人员按下的楼层是LG2,她才察觉到一丝不对,礼貌开口,“不好意思,我记得LG2好似是停车场,难道改建了么?”
女人只是一味地微笑,“到了您就知道了。”
从电梯厅走到停车场门口,赵蔓枝脑海里闪过无数上世纪九十年代港片镜头,加之无数黑./帮绑架的都市传说,愈发忐忑起来。上次招待蒋愈应该没有不周之处,为什么与她约见,要找这样奇怪的地方?
她缓缓地把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里面有一瓶小型防狼喷雾。谢天谢地,丁女士往她包里塞的防身用品,现在终于能够派上用场。
引路的女人走到一辆限量款阿斯顿马丁跟前,稍弯了身,同驾驶座上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笑着朝赵蔓枝说,“请您移步。”
赵蔓枝犹豫着,环顾四下闭路电视的位置,“是必须在车上谈么?”
女人征询般看了看车内人,不知得了什么指引,无声地退了下去。赵蔓枝观察驾驶座上那人的轮廓,越看越不像蒋愈,在女人快要乘电梯离开时,慌忙抓住她,“你等我一下,我要给Evelyn打个电话。”
对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变成妥帖的微笑,“请便。”
赵蔓枝心如擂鼓,拨通了蒋愈的电话,信号声还没接通,却见阿斯顿马丁一脚油门停到她们眼前,车窗降下,是庄又楷线条利落、轮廓清晰的侧脸。
他今天有些不一样,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没有领带,领口松开三枚扣子,露出喉结和锁骨。墨镜被他从高耸的鼻骨抬起,推到头顶卡住,额前碎发落下,更添几分风流。
明明听筒还贴在耳边,赵蔓枝却听不到微弱电流的信号声了。她呆呆地看见庄又楷眯了眯眼,嘴角稍扬,“赵蔓枝,这么胆小,是怕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