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的成绩很快出来了，谢凌羽果真进步了十名。
班主任在微信群里发消息的时候，谢盈给谢凌羽打了个电话，不可置信地问他是不是偷偷出去补课了。
虽然在沈蹊言那里补课也是补课，但谢凌羽还是不想他妈知道，于是就夸夸其谈这一个月来自己学习有多努力，上课都不迟到了。
谢盈还是半信半疑，她一向脑洞清奇，这次也一样口出惊人。
“你和妈说，你是不是恋爱了？”
谢凌羽正在喝水，差点没一口气把水喷出去。
“什么恋爱？”谢凌羽有些狼狈地抹了抹嘴，“你别瞎说啊。想到哪去了？”
学习进步能想到谈恋爱去，谢盈怎么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的啊。
谢盈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又压低声音说：“我以为哪个女孩子偷摸给你补课来着，不然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谢凌羽：……
虽然谢盈的脑回路九曲十八弯，离奇得离谱，但她居然还误打误撞说对了一半。
就是性别搞错了。
谢凌羽依然不死心地反抗：“难道我自己不能好好学习吗？”
“你会突然好好学习？”
虽然看不到，但谢凌羽还是能感觉到谢盈在电话那头挑眉揶揄的表情。
谢凌羽非常郁闷：“算了算了。你打来除了嘲讽我还有何贵干？”
“你这话说的。”谢盈逗了儿子半天，总算才进入主题，“你那个腿怎么样了？听王姨说怎么还挺严重的？”
谢凌羽嘟哝道：“那倒没，还行吧，过几周就好了。”
“行，那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联系哈。”
谢凌羽想说你人在国外，和你联系又能怎么样，马上飞回来吗？
但他忍住没说，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挂掉了电话。
和谢盈闲聊完，谢凌羽边曲起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边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他期中考已经进步了十名，沈蹊言达到了系统给的任务目标，算是双赢。
那他要怎么完成任务呢？
期中考结束后的一周很快就迎来了校运会和校庆。
学生们只来得及为期中成绩唉声叹气几天，就立刻被即将迎来的校运会冲散了。
今年校运会谢凌羽自然是报不了的，他本来都不想过来，但王易非常殷勤，大早上的就出现在他家门口，硬是把他从被窝里捞出来，推上轮椅推出门了。
王易给的理由是今天有篮球赛，让他去观摩一下自家篮球队员英明神勇的发挥。
谢凌羽翻了个白眼：“我观摩干什么，我除了喊加油还能干什么？”
王易笑得满面春风：“哎，对了！就是让你过去喊加油的！”
谢凌羽无语地笑出了声。
篮球赛定在下午的露天篮球场，就在操场的旁边。
原本可以去室内体育馆比赛，但奈何室内体育馆被排球队先占用了，据说篮球队没打过，就被迫换位置了。
已是十月末尾，然而阳光一出，室外依然热度不减，阳光的温度平等地洒在每一个人身上，凝成颈上细密滚动的汗珠。
谢凌羽坐在旁边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底下，梧桐树撑起一片阴凉的绿荫，他在底下边扇风边有气无力地鼓掌。
他觉得王易是成心整他的。
篮球比赛三对三，被他们玩得丝毫没有激情，每个人就像临阵被拉上场一样，自带松弛感，抱着球，被人抢走了也淡淡的，抢走别人的球也淡淡的，双方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不像在打球，倒像在表演中华传统美德谦让。
谢凌羽在旁边看得越发上火，感觉牙齿都疼起来了。
他转过脸，打算看别的地方转移注意力，这一转移，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蹊言。
运动会各个班级都有休息地，他们班的休息地划在了操场边上靠近主席台的观众席上。
班级撑起了一把大伞，零零散散几个女生挤在下面乘凉，沈蹊言坐在一边，显得格格不入。
谢凌羽心里一动，划着轮椅就过去了。
他一直走到阶梯下面，抬起头喊了沈蹊言一声。
沈蹊言也向他看过来，他眉毛微微一挑，意思是干什么。
谢凌羽早就熟知了他的面部表情，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来帮他把轮椅拿上去。
沈蹊言盯着他的动作看了片刻，才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走了下来，他让谢凌羽先拄着拐杖站起来，再帮他收了轮椅。
两人并肩坐在阶梯上，看着操场上一圈又一圈跑步的飞扬少年们，秋日的风从远处吹来，吹散了午后阳光灼热的气息，只剩下一捧余热还黏在脸上，化作湿黏的汗。
“运动会好无聊。”谢凌羽撇嘴道。
沈蹊言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无聊是因为你没有参加比赛。”
“也不完全是吧。”谢凌羽下意识就想反驳，“我刚看了场篮球赛，你猜怎么着，打得和传球比赛一样，看得我都来火。”
沈蹊言笑了笑：“那你下次上去给他们展示一下。”
“我不是腿没好嘛，篮球赛也去不了。”谢凌羽想到这就有点忧郁，“上次去看医生，他说还要一两周，我一天都等不了了。”
“你还是遵医嘱吧。”沈蹊言微微叹了口气，“别一会儿又弄瘸了。”
“行。你放心好了，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谢凌羽很自然地应道。
说完之后，两人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沈蹊言在想我刚才是不是不由自主关心了一下他？
不不不，那一定是他善良，所以虽然很讨厌谢凌羽，但还是要口头关心一下他。
谢凌羽在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接沈蹊言的话接得这么顺口自然，难道是养成习惯了？
不，这一定是他的错觉，他不管接谁的话都接得很顺溜，这次只是也顺口了。
操场上彩旗飘扬，人头攒动，带着青春气的少年周身涌动着蓬勃的生命力，如夏日一般耀眼炙热。
远处的人群里隐隐爆发出一阵欢呼，谢凌羽转头朝那边看去，微风吹了过来，掠过他脸颊侧边的几缕碎发。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一个人在玩手机，一个人在看书，默契得互不干扰。
夕阳很快从西边爬了上来，染红了半边云霞。
“差不多结束了。”沈蹊言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我要回去了，你呢。”
谢凌羽想说那你走吧，但他看见沈蹊言在夕阳下的脸，余晖染上他的睫毛，使他的瞳孔色彩愈发难辨起来，像翻涌着无数细碎的情绪。
晚风沾染上些许桂花的香气，拂过他的脸庞，他的话到了嘴边也不觉调了个弯。
“明天周末，你回家吗？”他问。
话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然而话说出口如覆水难收，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沈蹊言轻轻蹙眉：“应该吧。怎么了？”
“哦，没有，就是——”谢凌羽顿觉尴尬起来，正在他抓耳挠腮准备说辞的时候，他视线里出现了王易的身影。
“哥你——”
“就是晚上我要和王易去吃烧烤，你也一起？”王易刚准备开口，谢凌羽就飞快截断了他的话头，嘴快得连脑子都没跟上。
王易：？
跟在王易后面的李悦：？
“你们晚上要去吃烧烤啊？”李悦扯了扯王易的袖子，小声问。
王易迷茫地看着谢凌羽，同样的问题他也想问谢凌羽。
但他问不出口。
因为谢凌羽已经开始疯狂给他使眼色了。
在三人的炯炯目光压迫下，王易感觉自己的头都要转冒烟了。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那要不你们去吃？”
王易还没说话，谢凌羽就急切地招呼道：“一起一起。”
“这好吗？”李悦微微低头，耳尖悄然爬上一抹酡红。
“没事，就一起吧。”沈蹊言淡淡地插话道。
他们去的烧烤店就是曾经沈蹊言暑假兼职的那家，烧烤店开在门口学生街的第一家，很容易找到。
正是放学时间，烧烤店已经聚满了下课的学生们，边在摊前等边有说有笑地聊天。
烧烤店的老板是沈蹊言老家的一个堂叔，他和老板打了声招呼，老板给他们指了个空位置，正好在店门口，可以边吹风边吃烧烤，惬意得很。
几个人坐了下来，沈蹊言拿来了菜单，让他们点菜。
王易随便勾了几串，便把菜单递给了李悦。
李悦正低头点菜的时候，王易的话匣子突然就开了。
“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来烧烤店的时候，你和沈蹊言打架来着？”
谢凌羽简直想给他一拳，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令人尴尬的话题讲，太会聊天了。
旁边点菜的李悦动作一顿，悄悄竖起了偷听的耳朵。
谢凌羽还没说话，沈蹊言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我记得。”沈蹊言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睨着对面的谢凌羽，“你给了我一拳，把我的助听器撞掉了，后面还踩了一脚，助听器碎了，我一暑假兼职的钱全花在买助听器上了。”
谢凌羽：……
他先是悄悄瞪了一眼王易，看到后者一脸自觉闯了大祸乖乖闭嘴的模样，他才转向沈蹊言，一脸真诚的歉意：“抱歉，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隔壁桌有人挑衅我们，我和他们起了争执，他们动手打我，我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没看到你来拉架，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你，对不起。”谢凌羽是真心感到抱歉，他不知道原来还不小心把人家的助听器都踩掉了，“你助听器的钱我会赔你的。”
沈蹊言的眼瞳在灯光下安静得宛如一口幽暗的深潭，他静静地看着谢凌羽解释，然后笑了笑。
他的笑容轻飘飘的，像浮于湖面上的一截浮木。
“没事。”他轻轻地说，“我不怪你，我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