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琉璃盏
静静云逸
十四、话说那日,博彦帖木儿撞破了琪琪格的心事,便想着找个机会给王兄商议一下,毕竟他们都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不免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这日,他来到王兄的帐篷内,见到王兄愁容满面,不禁问道:“王兄,何事如此烦扰,说来让王弟一起分忧啊!”
也先看了他一眼,有些懊恼的说道:“现在天气是一天凉似一天了,马上就要封山了,等下了雪,我们的粮食就不多了,王兄正为此事烦忧呢?”
“这事确实有些难办”博彦帖木儿说道:“每年的冬天,我们的粮食总是不够吃,大雪封山,连野兽也难觅踪迹,王兄的意思呢?”
这会,朱祁镇和琪琪格也一起走了进来,看到空气中弥漫着凝固的气氛,不禁问道:“首领,何事如此忧虑?”
“草原上的粮草不多了,王兄正为此事烦恼呢?”博彦帖木儿说道,有关切的问道:“你的病怎么样了?可还好些?”
“多谢二王子挂念,我好多了”朱祁镇淡淡的说道。
博彦帖木儿不禁打趣道:“兄台昏迷了几日,我妹妹便衣不解带的侍奉了几日,连我这个兄长受伤之时,也没有这个待遇啊!”
“二哥哥,你又使坏”琪琪格那张素净的小脸羞的通红,不禁跺了跺脚,懊恼的说道:“你再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说着,便跑至一旁,眼神却只是在朱祁镇的身上打转。
“好好,不说,不说”博彦帖木儿这才收住笑容,只听得朱祁镇又说道:“其实,粮草不足也不是难事,在中原,每逢冬日来临的时候,南方百姓都会将一些容易保存的食物放在地窖中,即使来年食用,那菜肴也是不容易变质的,肉类则可以用盐巴腌渍之后挂在风口出,食用的时候不过蒸煮一下而已,简单便捷,想来草原上也是可以这样保存的”。
“对啊!”也先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道:“我们草原上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方法呢?总是现吃现做,哪里保存的了那么久,我看这大明皇帝的主意可行”。
这时,他突然又板起脸来,冲着琪琪格说道:“三妹,你这次私自放人,已是触犯了军规,王兄虽然不会杀你,但是你的罪罚还是不能饶过啊!”
“小妹甘愿受罚”琪琪格站起身,双手环在一起,无惧的说道。
“首领,要如何处置公主呢?”朱祁镇难免有些担心,急切的问道。
“鞭笞二十,这是草原上的规矩”博彦帖木儿轻快的说道:“你们大明不也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扰乱军规,原本是死罪,只是长兄念及三妹从小丧母,方才格外恩典”。
“鞭笞二十,一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刑罚”朱祁镇不免瞪大了眼睛,无比担忧的说道:“一切琐事皆是因我,公主是为我至此,我乃大丈夫,岂能让女子为我受罚,首领,祁镇甘愿为公主受罚”。
也先看了他一眼,带着些许严厉说道:“此乃军规,岂容儿戏,人人若都是如此,焉能安抚其众,你若是带罚了,我以后怎么处置其他兄弟”。
“这,首领三思啊”朱祁镇不禁忧虑起来,倒是琪琪格走过来,安慰他说道:“不过是鞭笞二十而已,你放心,我不是中原女子,从小就摔打惯了,没有那么娇贵,我没事的”。
“万万不可”朱祁镇着急的拱礼说道:“首领,还有其他将功抵过的办法吗?祁镇甘愿受领”。
博彦帖木儿看着他急切的面容,不禁笑道:“京师已经另立新君,只怕你回去无望了,既然你和我三妹彼此有意,不如做我草原的驸马,三妹为了夫君,自是情有可原,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如何使得,我来草原上时日还不长,还没有为公主做过什么?不如缓缓再说吧!”朱祁镇在一旁面露难色,却也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
阿古达木走上前,气势汹汹的说道:“首领,您明明知道我和公主青梅竹马,我对公主情深一片,您真要把公主许配他人吗?”
也先沉思了一下,适才说道:“这事暂且不急,还是缓缓再说吧!眼下先解决粮草的事情才是正事,何况三妹刚满十六岁,多留几年也不迟,说笑归说笑,三妹的处罚还是不能少”。
琪琪格本来是满心欢喜的等着大哥发话,听到他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又看到朱祁镇婉拒的态度,不禁心中一动,无奈的低下头。
当朱祁镇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他侧身躺在床上,只听见袁彬疑惑的问道:“皇上,做草原的驸马,这是多少人都梦想的好事啊!何况是公主那样天仙一样的人物,还对你情深一片,别人高兴都来不及,你怎么会拒绝呢?”
“狗奴才,你知道什么?”朱祁镇沉着脸说道:“自古以来各朝虽有和亲之事,那都是公主为了朝廷使命,哪有皇上也招安做驸马的?草原民族一向是我们的劲敌,我们双方素来不睦、水火不容,自祖爷爷开始,我们就从来没有怕过,怎么能做他们的驸马,若做得他们的驸马,你我便再也没有回大明的希望了,天下人岂不耻笑我大明没了尊严,为了一己之安委身于人,那朕成了什么人,又如何还能服众,如何面对老祖宗,此事万万不可”。
“可是皇上,公主对您的深情奴才可是看在眼里啊!”袁彬坐在床边缝补着衣衫,他不知道男女之间复杂的情感,却看着琪琪格公主的不断付出,不禁打抱不平说道:“奴才不懂政事,只知道琪琪格公主为你舍生取义,不顾性命,奴才如果是您,根本不管什么祖宗不祖宗的,方对得起公主的一片深情”。
“公主待我确实情深义重”朱祁镇幽幽的说道:“可我和她立场不同,使命不同,担当不同,我若做了她的驸马,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二十万将士,这是血海深仇啊!”
袁彬挠了挠头,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奴才不懂,只知道公主是个好人,美丽、善良、活泼可爱,舞跳的好,箭射得好,是草原最好的姑娘,奴才若是能遇到这样的女子,只怕是进了坟墓也会偷笑呢?”
“你这狗奴才,是思春了吗?”朱祁镇忍不住笑道:“我如能班师回朝,必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方不负你对我的情谊”。
“皇上,快别说笑了”袁彬一脸无辜的说道:“你也知道奴才是残缺的身子,即使有好姑娘,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你倒是懂事的很,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子骨”朱祁镇笑了起来,想到琪琪格公主的鞭刑,心里又不免担忧起来,又想到京师现在是成睿王的天下,不知道钱皇后和太子的情形如何?皇后一向软弱善良,面对这样的处境,如何懂得应对,不免心中更是烦躁不安。
他起的身来,披了件袍子,踱步走出帐篷,只听得身后袁彬喊道:“我的爷,你这病刚好,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再被风吹着了,可是如何是好?”
说着,便跟着他急忙走了出去,外面已是一片暮色,冬日的草原上无比酷寒,天气阴沉的可怕,空旷的草原上,不时传来狼群鸣叫的声音,仍有不少兵士在月光之下舞剑,骏马飞驰、牛羊撒着欢,远处的湖面如同银光般闪耀着光芒,静静的沉醉在月色之中。
“怕是要下雪了吧!”朱祁镇看着天空,自语道。
这会,不远处舞剑的琪琪格看到他,拎着手中的短剑,如同欢快的小鸟般撒欢跑过来,清丽的脸上冻的通红,额头上的飘带飘扬在寒风之中。
“大明哥哥”琪琪格跑过来,欢快的说道:“你好点了吗?要不要陪我一起舞剑”。
“你这疯丫头”朱祁镇亲腻的将她脸上的几根头发轻轻捻起,关切的说道:“你看你头上还缠着绷带,伤势还没有好全就跑去舞剑,被冷风吹着了怎么办?等下又要哭鼻子了”。
“没事的,你看我强壮着呢?”琪琪格说着,用力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俏皮的说道:“你这是心疼我了吗?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嘴上说着最狠的话,心里却是柔软的不得了”。
“傻丫头”朱祁镇看着她,心里涌起一丝温暖,不由得温和的笑道:“真是人小鬼大,什么都瞒不过你,难道你还不是一样,说要杀我,却为我弄得受了伤,值吗?”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琪琪格说着,便拉着他的手来到不远处的湖边,看着碧潭一般深邃的湖面,不禁轻声说道:“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大喊一声,喊出所有的不痛快,心里就会好很多,不信你试试”。
说着,她冲着湖面大声喊道:“大明哥哥,我是琪琪格,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她清脆悦耳的声音,瞬间在湖底深处像音波般回荡开来,她轻轻转过头,说道:“快,该你了,把所有的烦恼像我这样喊出来,你会快乐很多”。
看着朱祁镇有些迟疑的神色,她闪耀着那双幽邃的眼眸,欢快的说道:“快点啊!我不会骗你的,喊出来啊!”
“我”朱祁镇仍然在犹豫着,琪琪格拉着他的手鼓励的看着他,许久,方才听到他终于大声喊道:“我是朱祁镇,曾经大明的皇帝”。
“哈哈”琪琪格银耳般的笑声传来,她开心的像个孩子般说道:“喊出来心情是不是好多了,我没有骗你,对吗?”
余音未了,朱祁镇的目光一点点落在琪琪格的身上,看着她的脸庞在月色的映衬之下,散发着悠然的光芒,不觉看痴了,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感受着琪琪格滚烫的俏脸,看着月光点点洒落在她的身上,美的那么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