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盈笑看着艾藜，道：“你还是老样子，总想着礼尚往来。”
艾藜腼腆地笑笑，抬手将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也没有，毕竟今天的行程都是老师安排的，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我。”
“诶，打住！”怕她真的动了还回来的心思，许盈忙出声打断：“说好的帮你庆生，你好好享受就行了。”
艾藜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当下也没有多说什么，怕扫了许盈的兴致。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着煮好的咖啡和蛋糕过来又将手机还给了艾藜：“二位请慢用。”
“谢谢。”艾藜接过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微信看了下和方舟的对话框，上午通过电话后就没有消息了，不知道安安在忙什么。
这么想着，艾藜打开拍照功能，对着不远处的山景调整了下角度，按下拍照键后又放大看了下细节，随后给方舟发了过去。
离家出走的臭狐狸：[图片]
离家出走的臭狐狸：这里空气很好，风景也不错，下次带你来。
消息发过去后艾藜又等了好久，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她盯着屏幕柳眉微蹙，一时忽略了身边的人。
许盈单手握着咖啡杯，看着艾藜长指在屏幕上点触着表情逐渐严肃，她微敛下眼睑低头喝了口咖啡，将杯子轻放在桌上后，试探着问：“在和女朋友聊天吗？”
“嗯？哦是……抱歉。”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埋头看手机完全将人晾在一边的无礼行为，艾藜忙道了声歉，将手机息屏后放在桌上。
“为什么道歉？”许盈弯了下眉眼，让原本就温婉的长相更亲切了些，“你们感情挺好，我很为你高兴艾藜。”
这是实话，抛开自己内心的遗憾来说，她更不愿看到艾藜一直困在过去的桎梏里。
“我们……”艾藜不知该如何形容目前的感情状态，和方舟交往以来她是能感觉到不同的，曾经以为虚无缥缈的幸福好像渐渐显出它的轮廓，只是每当她鼓起勇气想要去拥抱、拥有，就会发现中间隔着许多看不清摸不着的屏障。
许盈看着艾藜变了又变的脸色，职业使然，突地生出了想要倾听的念头，她也这么做了。
女人放缓语速，将声音降低了些，仿佛这只是大自然的背景音般随风飘入艾藜耳中：“这段感情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困扰？”艾藜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自问自答般开始陈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困扰，或者说，我遇到了一个无法自洽的难题。”
“难题的本质是什么？”许盈循循善诱道。
艾藜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腰腹处，轮廓分明的下颚半仰着，看着远处的山脉说：“我和她性格完全不同，她那么坦荡、勇敢、热情似火，而我……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东躲西藏，总想着能偷偷瞒着所有人在一起就好，她就是我的光，是我触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虽然现在短暂拥有着，但当一切都摊开在阳光下后，仿佛这束光随时都会离我而去，就像所有人都在说的那样……她不属于我。”
许盈眼眸微动，这样的描述既熟悉又陌生。
艾藜所说的字字句句无不透露出不安和自我怀疑，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满身伤痕的女孩，只是这次女孩没有再歇斯底里地问着“为什么”，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平凡，没有因为向往这份光和热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能够拥有它。
“你可以尝试着勇敢点艾藜，你有享受幸福的权利，感情里每个人都是对等的，不要让外界因素干扰你的判断能力。”一向理智的心理医生摒弃了那套千篇一律的治疗公式，许盈带着私心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是作为朋友，而不是老师或者医生的角色，想要告诉艾藜的心里话。
稍高的语调拉回了艾藜的思绪，她先是有些迷茫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长睫轻轻眨了，眨眼中恢复清明，虽然感觉有些异样但艾藜没有多想，许盈刚刚说的话现在才逐渐进入她的脑海，艾藜自嘲一笑，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耳垂，道：“是我固步自封了，老师不会觉得我思想太幼稚吧，瞻前顾后的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你什么年纪啊？”许盈笑着反问，继而带着认真的语气道：“其实思想成熟是件好事，只是该天真的时候记得放纵些，别把自己绷太紧了，人生哪来那么多挫折。”
“嗯，我记住了。”艾藜僵直的背脊松懈下来，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好了，别这么严肃，今天是出来度假放松的，温泉还泡不泡了？”
艾藜忙道：“要的，难得回一趟鹭城。我们再坐会儿吧老师，听说傍晚温泉池那边的景色更美。”
“好，吃点东西吧。”许盈将装着蛋糕的碟子推到艾藜面前，两人边品尝甜点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临近傍晚，落日的余晖在天边渲染出一层淡粉色，许盈和艾藜各自换了浴衣后进了山顶的温泉池。许盈预定的是单独的汤池，和其他旅客分隔开来环境静谧，但又可以隐约听到下方孩童嬉戏的声音。
“嗯~大冬天的泡汤真舒服呀！”艾藜手肘向后撑在池沿上，修长的双腿平伸借着水的浮力轻轻晃动着，适应了水温后她舒服地向后仰着头发出一声喟叹。
被她自然流露的孩子气吸引了目光，许盈原本拨动着水流的手顿住。
相识十年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依然停留在原地，在她没有勇气表明心意的时候，已经有人占据了艾藜身边的位置，想到这里，许盈眸中的光彩黯淡了许多。
都说医者不自医，其实她才是思虑过多、固步自封的那个。
气氛有些沉闷，怕被艾藜窥探到什么，许盈调整了情绪后找了个话题：“艾藜，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原本是打算待到十五后的，不过应该会提前，等初八法院那边上班后过去提交些材料，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就会回去了。”艾藜稍微坐直了身子回道。
“你父母那边……还有找你麻烦吗？”艾棋伟的事情许盈从艾藜这边知道了一些，这次甚至闹到了网上，她一直有在关注。
“没有。”提到家里人艾藜有一瞬间的烦躁，她的脸隐入渐暗的夜色中，只有不带感情的清冷声线传了过来：“他们联系不到我，我原本不打算再见面的，不过到时去法院难免会碰上，事到了再说吧。”
许盈起身从池边的矮几上取了两杯花茶，朝艾藜走近了些，递了一杯过去：“来，喝点。”
“谢谢。”艾藜接过茶杯双手捧着，轻轻吹散杯口的热气喝了一口。
许盈视线落在艾藜殷红的薄唇上，一秒后便移开了视线，氤氲的水汽蒸腾着，带着她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一并蒸发掉，在空中四散而去。
“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整理好情绪后许盈才重新看向艾藜，执杯的手抬起举在半空中：“我们以茶代酒，生日快乐艾藜，就祝你，重获新生吧！”
新生吗？
艾藜愣了一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举杯和许盈碰了下，道：“谢谢，希望老师也能早日遇到对的人。”
许盈笑笑没有回应这句话，杯中的茶饮尽后她缓缓站起身来，从高处看向艾藜：“气温开始降了，要回屋里吗？”
“好，一起吧。”艾藜跟着起身，走入后方的更衣室。
两人换完衣服回到酒店内，艾藜又拿出手机查看，依然没有收到方舟的信息。
“怎么回事？”艾藜低声喃喃，长指没入发间将散下的长发梳到脑后。
“怎么了？”许盈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艾藜。
艾藜叹了口气，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道：“中午挂了电话后，安安一直没有回我消息。”
“安安？是方舟吗？”许盈反应过来，想起方舟的异样，斟酌着开口道：“你出去后我们又聊了几句，我提到今天是你生日后她沉默了很久，后面语气有些不对很快就挂了电话，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生日的事情？”
艾藜忽地停住脚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神慌乱地看向许盈。
“你……”许盈被她突然变了的神色吓到，心跳跟着乱了一拍，“抱歉艾藜，我应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不，是我的问题，老师，我先回房打个电话，您早点休息。”艾藜掩下眼底的不安强撑起一抹淡笑朝许盈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刷卡走了进去。
沉重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将许盈关切的视线阻隔在外。
漆黑的卧室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艾藜独自坐在沙发里，脱下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床上。她一遍遍地拨打方舟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复。
“安安……”漆黑的瞳孔望向窗外，暖色调的景观灯将夜景照亮，屋里暖气不断吹送着，艾藜却感觉不到，看着通话记录里一个个被自动挂断的电话，心仿佛跟着降到了冰点。
“安安，接电话好吗？我可以解释的，别不理我求你了，我很担心你。”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艾藜点开方舟的微信发了条消息过去，心里的不安让她再也坐不住了，她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短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艾藜心里做着打算，如果再联系不到方舟，她明早就买机票回京。
这么想着，紊乱的脚步停下，艾藜斜倚在电脑桌上打开订票软件查看最近的航班。
安安：好，你解释。
就在这时通知栏上弹出了方舟发来的信息，艾藜先是一怔，旋即调出拨号界面打了过去。
“安安……”电话接通后，艾藜试探着轻唤了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久到艾藜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才传来方舟沉闷的声音：“……嗯。”
艾藜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不是要解释？”方舟难过了一天，嗓子都哑了。
中午哭了好久眼睛又肿了，怕被家里人发现，午饭都是让佣人送到房间的，边哭边吃，吃了没几口就累极睡了过去，晚饭也没吃，醒来后就一直盯着手机发呆。
艾藜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有看到，但就是铁了心的不接，就这么看着手机亮了又灭，对方一直锲而不舍，方舟有些动摇了，直到看到最后那条信息的时候，她终是不忍心回复了。
“你，哭了？”艾藜的心跟着抽痛了下，下意识地开口道歉：“安安，对不……”
“我不要道歉！”方舟痛哭出声，打断了她，此刻她一点都不想听到那不痛不痒的三个字，她想要的是一个解释。
“呜……为什么？你看我是不是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啊？看着我被蒙在鼓里还一厢情愿地跑去给你过生日，你什么都不说，是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还是压根没把我当成女朋友？连……连许盈姐都知道的事情，我……你知道她跟我说今天是你生日的时候我有多尴尬多难堪吗？我压根不知道！”方舟越想越委屈痛哭出声，眼泪断了线似得滚落。
“你对我很重要，安安！”艾藜靠着桌沿滑坐在地上，眼眶跟着红了一圈，柔声解释着：“那天你来找我，送了我一份很好的生日礼物，我很开心，虽然日期不对但是我不想扫兴，因为我看得出你也很高兴，这就够了。”
电话那头方舟还在低声哭泣着，艾藜沉默了会儿，继续解释。
“我是6岁后被他们……就是我爸妈接回去的，他们不记得我的生日，以前只有我外婆会在这天给我煮一碗面，后来她……不在了，我也逐渐忘了这个日子，它真的不重要安安，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对不起。”
方舟止住了哭声，听着艾藜的解释心里郁结的委屈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她吸了吸鼻子，道：“以后有我陪你，我也会给你煮生日面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