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寻摇了摇头，人的记忆是不准确的，回忆是重新构建的，强烈的情感会增加细节和扭曲事实。与其说自己在回忆为什么程郁和她有那么多共同之处，倒不如说自己想象了一个真命天子，然后把这些特质都放在了程郁身上。

“对不起，我有罪。”姜寻小声的冲程郁家的方向念叨了一句，“我拿你做了不好的事。”

自己一定是太闲了，才会在这里翻阅二十几年的记忆，塑造一个男朋友，不对，甚至不是男朋友，只是一个男性形象安慰自己。

后来一连串的忙碌，令姜寻无暇细想，唰的一下就直奔死路而去。

再一次睁开眼睛，姜寻突然发现，对面住的那个阴暗宅家男，怎么看起来那么像程郁？

啊？？难道时间回到了一年以前，我的思绪也还停留在一年以前吗，已经想象完美男友想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很快，姜寻发现那个人真的是程郁，换了发型，健了身，显得整个人更加挺拔了一些，跟印象中有些腼腆，说话会脸红的模样一去不复返。

直到程万里的爪子扒拉到姜寻的腿上，姜寻仓促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叙旧吧时间有点紧，于是只好当作没认出来，匆匆的跟程郁说了几句，“你家狗狗好可爱好聪明啊。”

程郁的脸色有些发红，姜寻眨了眨眼睛，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在大部分的眼里，女性似乎更重感情，更容易在恋爱中难分难舍。但是事实恰恰相反，男性比女性更需要亲密关系，更努力的寻找恋爱对象。

这是程郁所学的知识，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看待自己的生活，原来一直感觉无所适从，好像自己不正常的世界，在他眼中变了一个模样。

他是正常的，大家也都是这样的，只是他们压抑在了内心深处，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朦胧的感情并非洪水猛兽，无法远离也无法忘却并不是懦弱依赖。

这是人正常的感情。

程郁接受了自己对于姜寻的追寻，就像植物天生会追寻光源，人类追求感情也是本能。

程郁从各种各样的心理学实验中找到依据，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合理的。程郁想，也许人读书的目的就是在于此，就是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合理化。

这个世界这么大，有人喜欢吃芒果蘸辣椒，有人喜欢吃菠萝蘸酱油。在有些人眼里可能不可理喻，但在有些地区却是遍地皆是。

程郁就是离不开她，但那有如何。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有无数人都曾这么做过。只要他开心，想要继续，又不犯法又不影响别人，甚至自己的日常也很不错，自然就可以继续下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要小心翼翼地避免影响姜寻。小心给她带来困扰，小心被当作变态，小心过分窥探别人地生活。

这些年来，程郁的边界掌握的很好。他只努力在大范围内靠近她，剩下的听天由命。可是命运好似都更加眷顾他。

上了一个学校就会被分在隔壁班，租房选这个小区就在她对面。爱看心理学和哲学的人，并非不会相信上帝和命运。

程郁有时候想，这是因为吸引力法则，还是因为这是他的人生课题。他注定像个行星，因为引力而绕着他的太阳旋转。而因为那光源，他的星球上生机盎然。

只是行星的轨道约靠近恒星，接收到的恒星辐射就越多，表面的温度蒸发，大气层逃逸，所有的心思无从掩饰。

越来越大的引力让这个星球的潮汐增大，心跳和眼神无时无刻不在翻涌，他快抑制不住那只心里的蝴蝶了，从他的心脏中破茧而出。即使面临被吞噬或解体的风险，也义无反顾的靠近她。

程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爱会是渺小人类中一种惊心动魄的伟大体验。即使只是一场暗恋，也是他这一生的光。

他在宇宙中漫无目的的飘荡了许久，如今终于遇到了一个坚实的地面，他的太阳回抱住了他，说她也喜欢他。

程郁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是晕晕乎乎的，四小只疑惑的歪着头看着他，看他先倒鸡蛋再倒油，看他穿着睡衣穿外套。

姜寻则早早离开了家，今天是孙淼的案件开庭的日子，为了应对王勇，她嘱咐孙淼，“运动鞋、双肩包、隐形眼镜，电动车，明白了吗？”

孙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法院门口，姜寻看见了王勇和他的律师，对方律师一脸的不耐烦，对着手机紧皱着眉头，冷淡的表情让姜寻觉得有些眼熟。还没等细想，对方律师已经走了过来，说道“你是姜寻？”

姜寻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对方律师伸出了手，说道“我是华瑞律师事务所的庞识，你劳动仲裁的时候，我们见过。”

“噢，原始是你啊。”姜寻握了握手，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开口道，“这么巧啊，你就是对方代理人。”

“最近所里想要接触宠物方面的案子，打了不少广告，也接到一些委托，我就被分配来处理这个……”庞识滔滔不绝的介绍道。

姜寻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边点头一边看向孙淼。孙淼也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你的同事，还挺热情，介绍了这么多哈哈……”

庞识仿佛没有看到两人的尴尬，闻言说道，“算不上同事，我来的时候姜寻就已经离开律所了，只能算我在她的前司，不过你走了也好，华瑞对于实习律师来说不算个好地方……”

姜寻脸上的微笑都有些僵硬了，她看了看还意犹未尽的庞识，突然觉得，也许朱涛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王勇站在远处的绿化带旁打电话，嘴里叼着烟，冲着电话回复了一句知道了，随后将烟摁灭在了一朵杜鹃花上，粉色的花瓣立刻染上了些许肮脏。

他走过来看着站在一起的姜寻和庞识，面色狐疑，冲着庞识喊道，“干什么呢你们？”

“交流一下案情。”庞识正好说道这次官司，顺口就答道。

王勇的脸一下子阴沉了几分，转身向法院里走去，嘟嘟囔囔道，“跟她们有什么好聊的，不就是要钱吗，天天讹钱，也不换个人讹，真以为法院她家开的啊？”

庞识跟在旁边，说道，“你这次这个案子我已经提前声明过了，我们的胜算几率不大。”一般律师在接案子的时候，就大概知道这个案子的胜率了。

庞识不厌其烦的声明和给王勇打预防针，“我觉得这个官司也不一定要打，你直接……”

“我不打，直接给钱她们是吗？”王勇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你到底是我的律师还是对面的律师，我请你来是干什么的？”

“我当然是你的律师啊，但是我提前跟你说，这个案子胜率不大。”庞识仿佛一个三不沾，一下子就从王勇的眼神中溜走了，继续说他的免责声明。

王勇感觉自己好像威胁了一团棉花，没好气道，“你就给我好好打就行了。”

庞识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明知道是个走流程的活，结果还是不得不干。

对方的录像证据一拿出来，这个案前就没有什么疑问了，王勇一伙人先阻拦威胁，孙淼的狗才咬了他们，甚至还在事后要求赔偿。法院当庭宣布支持孙淼的所有主张，连同当时和稀泥的调解协警也一并受到了行政处罚。

法官看着王勇一脸不善的模样，先让孙淼签了字。签完了字，两人一身运动装，脚步飞速的下了楼。孙淼拧开自己的小电驴，姜寻坐在后座上，一溜烟的离开了法院。

“现在知道运动装和小电驴的好了吧，这都是前人律师的经验啊。”姜寻笑着说道。孙淼看到旁边被堵在停车场里的车，连连点头。等到王勇出来的时候，早就不见了姜寻和孙淼的身影。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王勇冷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庞识见状连忙躲开，他还年轻，还想多活两年。

“你跑什么？没事，输了就输了，不差这点钱。”王勇冲庞识喊了一声，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你们这律所的律师也不怎么样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大哥要跟你们律所合作？”

“可能是因为我们主任和你们大哥认识吧，他们之间的合作，我们哪能知道呢？”庞识讪笑了两声，挥手继续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行，你走吧，知道你们大律师都忙，不像我们这些。”王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是，哪像你们这些老板，躺着就把钱挣了。”庞识说完，头也不回的下了楼梯。

王勇看着他的背影，给四人之一的陈振方打了个电话，“振哥，我开完庭了，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那两个小娘们可真不厚道。虽说江哥说最近先不要去了……”

王勇的话戛然而止，听见那边传来吵杂的声音，随后电话被挂断了。王勇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差点吐到自己穿着凉鞋的脚趾上，甩了甩脚，又骂骂咧咧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