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白选择性忽视掉来者不善的艾诚,几步并作一步地跃下台阶,大步朝着纪梵离开的方向走去。
艾诚的脸暴露在月光下,他用手拽住要跑起来的庄亦白,语气并不好:“你缠着他?到底想干什么?”
纪梵仿佛长了翅膀,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完全消失在庄亦白的视线里。
庄亦白索性也就放弃去追,他转过身,挑挑眉:“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在问你。”艾诚冷着脸,侧过身挡住庄亦白的目光。
“怎么?我干什么也要跟你汇报?”
艾诚:“不说是吗?”
他狠力把庄亦白拽近一些,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介意,再叫一回你爸送你进禁闭室。”
庄亦白听了这话,阴森一笑:“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
“难道你跟我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跟那个姓薄的一样,都是我爸的私生子?”
艾诚:“我只是警告你。管不好的狗,那就让别人来告诉主人,要怎么管教。”
他松开手的同时把庄亦白往后一推,沉着脸整了整表情,就要往前走。
庄亦白的脸掩在黑暗下,他的语调异常平静:“你有什么资格?”
“今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问了一通问题。弄的你和正宫一样,我请问,你艾诚有什么资格警告我?”
他看上去很正常,按以往他已经暴起要和艾诚打起来,今天却出奇地安分,只是话语有种恐怖的前兆。
“我跟纪梵怎么样,是我的事。你算什么?”
庄亦白扣住艾诚的肩膀,力道大的不容艾诚挣脱:“比起我,你才是更应该被警告的那个。”
“仕途一片光明的艾叔叔,一旦被曝出来自己儿子以权相逼,还是喜欢一个男生。网上会怎么说,你想不到吗?”
艾诚一直刻意隐藏于人后的心思被剥露开来,他却并没有被揭穿的羞愤,而是赫赫笑道:“怎么?想用我的性向攻击我?”
“那么你呢?”
他反问庄亦白,既然知道双方都没有再追上纪梵的可能,现在又正是他满腔烦心事无处发泄的时候。艾诚便就这么在这里,和庄亦白唇齿交锋起来。
“是。我敢承认我喜欢纪梵,那么你现在是在对他做什么?”
艾诚:“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可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做派。前脚刚跟我放完狠话,说绝对不会放过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嗯?你知道你刚刚脸上是什么表情吗?”
他说:“他给你甩脸色了,对吗?你怎么生气了?你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吗?他不是对你越差,你就越兴奋吗?那刚刚一副丧家之犬的表情,是为什么?我没有给你拍下来,让你自己好好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艾诚还在继续说:“他跟我说,不希望再跟我有太多接触。所以我克制,我退让,我想过要争要抢,最后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吗?同类之间最先能感受到,你已经根本不想找他麻烦了,你想靠近他。我说对了吗?”
庄亦白脸色铁青,他这段时间模糊不清的感情似乎真的被艾诚说中了。他先前还在威胁艾诚,要把对方是同性恋的情况发出去,以此来逼艾诚让步。
那他自己呢?
他敢说自己就绝对地能没有那么一点异样的情愫吗?
庄亦白那天看见艾诚坐在车里,很明显是在等一个人。
他当时做了什么?
“庄亦白。你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没人敢惹你,你以为大家真的怕你?其实是你这个人根本没人想靠近,怕惹上一身腥。”
艾诚的话越发尖酸刻薄,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话里话外都是一股醋味:“纪梵难道就会对你特别?你没发现他都已经退避三舍了吗?是你一直在纠缠,是你一直不松手。”
“那你难道比我好到哪里去?”庄亦白沉默了很久,骤然开口。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眼,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人不一样,保护欲过盛。但是你这么奇怪,难道他就没发现吗?”
庄亦白漆黑的瞳孔直视着艾诚,他说:“你会比我好到哪里?”
“他不屑于接受我的所有东西。你见过他几回好脸色?他对你有什么特别吗?”
庄亦白现在还记得那天,他等的整条车道上就只剩下他那一辆车。那束花也陪他等到凌晨,最后他红着眼,发泄一般把花丢进了垃圾桶。
在他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几个沾满灰尘的奢侈品袋,静静躺在桶底。
老小区的垃圾回收半个月才来一回,庄亦白咬咬牙,上车的时候狠狠关上门,排气管轰鸣一声,似乎要震破宁静的黑夜。
他以为自己会彻底对纪梵失去希望,第二天的那些记忆却自我地淡化。
艾诚满不在乎地回答:“我早就看清这个事实了。”
“反倒是你。我劝你不要对自己抱有任何幻想,你只会比我的处境更糟糕,纪梵对你,只会比对我更差。”
庄亦白的手被他打开,整个人愣神地站在那里。
艾诚冷哼一声,归根到底他们不过都一样,也就不再多看庄亦白一眼。
他的身份特殊,的确不能走错任何一步。但他和艾庆译,走的是两条路。
他不会步入系统里,也不会为了步步高升掩埋掉自己的多余感情。
艾诚以为自己到了时间就能挣脱掉名叫“继承”的枷锁,但他却不曾意识得到,艾庆译正在一步步地修正他的“错误”。
庄亦白没有自己开车,他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坐在驾驶位上。
“送我回去。”庄亦白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话。
“小庄总,现在我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手机那头的人礼貌回答。
“加200块,算你加班费,不算个税。”
助理一口答应:“好的。我十分钟到,麻烦小庄总在校门口等我。”
挂了电话,庄亦白一路踱步到大门。
他从来没因为一个人,如此思绪混乱。庄亦白想,他是不是应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或许他只是糊涂了,所以这段时间做出了这么多和以前背道相驰的事。
他以前根本不会高看纪梵这种人一眼,捉弄几下也就索然无味。
他也不会三番两次地去主动找一个人,那样太掉价,太没面子了。
太阳穴突突地痛,助理开着一辆黑车缓缓停在了庄亦白跟前。
副驾的车窗降下,助理朝他点了下头:“小庄总,上车吧。”
庄亦白拉开后座门,坐上去后漫无目的地摆弄着手机。
他很少这么一副颓然的样子,仿佛整个人正处于一种十分沮丧的状态。
助理眼观鼻鼻观心,聪明地选择了不多嘴。
纪梵难听的话听的足够多了,怎么还会觉得受不了?
庄亦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心里一阵阵钝痛。脑海里满是那个人的样子,眼睛看向窗外,期待着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偶然遇见还在路上的纪梵。
或许他不是因为纪梵这个人而感到难过,而是因为在自己和艾诚之间,两个人之间是平等的。
平等的,没有得到任何温情。
“咳咳咳——”
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在空寂的房内响起,纪梵咳得满脸通红,喉管似乎都要痉挛。
嗓子里如同有蚂蚁在爬,痒的难受。
他的眼尾泛红,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溢出。
纪梵摸索着房子里的每个角落,依稀记得还备有常用药。只是他一边捂住嘴咳嗽,一边翻找着,结果却并没有任何发现。
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淋了大雨的原因,身体的异样迟缓地苏醒。纪梵感到不能再拖,再拖下去有可能会发烧,便抓起钥匙,走出小区外去买药。
他穿的不厚,把卫衣兜帽戴在头上。低咳着走进了药店。
“要找什么吗?”店员原本悠闲地玩着手机,看见纪梵走进来,就跟在他身后。
“有止咳药吗?效果好,起效快的。”纪梵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可怕,几乎到了失声的地步。
店员听到他的声音惊了一下,点头说:“有的,我拿给你吧。”
纪梵朝她点头,嗓子眼那阵痒劲又涌上来,他用手捂着嘴,背过去闷咳着。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一条街上很多商户都关门。这家药店孤零零地亮着灯,显得格外凄凉。
她弯下腰找着,片刻后双手拿了不同的药盒和糖浆走过来,一一给纪梵介绍。
“这个是强力枇杷露,这个双黄连,这个是川贝枇杷膏。这三个是糖浆,不苦。”
“这个是蒲地蓝,很多人买的,普通咳嗽都可以用……”
纪梵打断她的话:“拿一盒药片就可以了。”
他说话的尾音都弱下去,只能断断续续地讲完一句话。
“那要不,你拿这个甘草片吧。效果挺好的。”
纪梵:“嗯。”
“这边扫,要用医保吗?”
“不用。”
他拿过袋子,走出门口时,眼里却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对方孤身站在药店门口,没有看手机。就这么对上纪梵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