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死的。”
白术恍惚间听见了宋时想笃定的声音,他艰难地抬起眼,两行血痕挂在宋时想的脸上,瑰丽得可怖。
“只要杀了我就好了。”宋时想知道阵法的破解方法,阵眼就在他的身上,只要他死了,阵法自然会停止运转。
“你不会死的。别怕。”
他安抚完白术,站起来朝对方施了个术法,要破阵必须得是白术这个供心者亲自动手才行。
“不好。”萨缪尔想上前拦住宋时想,却发现无法靠近。他皱起眉,正要硬闯,姬如玥却拦住了他,“急什么?再看看~”
白术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站起来,他提起剑,剑尖朝前,宋时想已经在他面前等着了。
“别怕。”
白术看着自己的剑深深地、深深地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几滴红色的液体从剑尖滴下——就像宋时想流泪时那样。剑刺到底的时候,对方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别怕。”宋时想看着白术眼中的泪,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我不会有事的。”
“感人肺腑啊~”姬如玥做出个假模假样的哭脸,甩出一张血红色的符箓,“真让人心疼,让我来帮帮你们吧~”
血色符箓变大,紧紧缠裹住两人,待上面符纹发出的光全部暗淡之后,两个人并一剑安静地躺在地上。血迹全部消失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姬如玥对萨缪尔使了个眼色,萨缪尔便乖觉地上前,他咬破手指,老实的在两人身上各画了一个符纹。
“好了。”
姬如玥走上前,把自己的耳朵贴近白术的胸前,“咦?这符箓跳动的声音和真正的心脏一模一样诶~”她像个拿到惊喜礼物的少女,眼睛弯成两弯,看向萨缪尔。
“两份记忆换一个额外的心脏~太划算了对不对?”
“你说的都对。”
“那我们的赌约就说定咯~”她眯起自己的双眼,拿团扇掩住猩红的唇,“看看我们的神明~到底有多在乎这个凡人~”
“他会把心脏还回去的。”萨缪尔把玩着折扇,看着姬如玥懒懒地笑,“到时候你就属于我了。”
“哪怕他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哪怕他什么记忆都没有。”
两人谈话间,宋时想已经睁开了双眼,从地上爬起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想往前走,却不小心绊到了一具身体,“这是什么?”
“你们要炼影子别到我这里炼。”他蹙起眉,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金元宝,觉得这俩人真不讲究。平时在岛上随地大小炼就算了,现在还到自己的地盘上来搞这些,“给我弄干净。”
宋时想心口闷得很,他正要出去透透气,却不知怎的多嘴问了一句,“他是谁?”
“他?”萨缪尔佯装不懂。
“地上的这个,是谁?”
“哦~”萨缪尔挑眉,意味不明地笑,“是你自己带回来的宠物,不是很健康,很快就死了。”
“早就提醒你了,不要把人类当宠物。”
又要说教!宋时想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宠物,只觉得是萨缪尔为了反将他一军随口扯的谎。他不再多待,把几人撇下走了。
“真绝情啊~”姬如玥懒洋洋地挥扇,“输了不要哭啊,萨缪尔~”
她想起来了什么又闷闷的笑,“不知道用你炼成的蛇有没有小乖厉害~”
“我的荣幸。”
“……”姬如玥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兴致,她点点白术,“给他装宋时想的阵法里送回去吧,别被祂们发现了。”
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萨缪尔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喜怒不定,他的目光眷恋地跟随着她的身影,直至再看不见。
大概是白术心脏离体的缘故,宋时想的魂魄终于能够从白术的身体里离开。这颗心脏现在已经到了‘宋时想’的身体里,但是他却没有再被另外一具身体给困住,而是无凭无依地飘荡在空中。
他注视着萨缪尔把白术的身体放进另一个宋时想画的法阵,看着萨缪尔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没名没堂的说话,“他要回去了,你不跟上去看看?”
宋时想被这句话提醒,飘进法阵里,跟着白术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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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躺在ICU已经三天了,宋时想一直陪在他边上。他看着那个叫姜吟的女人和叫白泉引的男人来来回回的穿梭、填单子、和不同的医生谈话。
后来这两人从某个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不知道聊了什么,都垮塌个脸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并不进来。宋时想飘了出去,想听听看医生说了什么,为什么白术一直不醒。
两个人坐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时间里填满了窒息与静默。
“没有心的话……”
“看来只能去考剑修专业走无情道这条路了。”
两个人很快达成了对于白术未来的新共识。
“滴、滴、滴”是病床边的符箓响了,医傀走出来,对着两人发出僵硬的声音,“病人醒了、病人醒了、病人醒了”。
宋时想想要进去看看他,又有些害怕醒着的白术。他正踌躇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空间全部扭曲了,空间中又填满了他来这里之前的那片浓郁雾气。
他一路走去,隐约听见人声与叹息。
“真可怜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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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看着眼前的传音符,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既有对薛茂有那古怪老头的,也有对自己的。他只觉得今天从拿到名片开始就一直被薛茂有牵着鼻子走。
这一切都是薛茂有的一面之词,看薛茂有那稀奇古怪的装扮,也许是他精神不正常呢?
宋时想的心脏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瞧瞧这疯话!他想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又想起今天宋时想因为丹药昏迷留下的那滴泪,只觉得对方今天跟着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无凭无据的就相信了那个疯老头!
但他腹诽愤懑之际,却又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一丝对于宋时想的怀疑。白术一边觉得自己不够义气,一边在脑子里唱戏似的——从对方与电子菩萨如出一辙的痣演到那天那滴奇怪的眼泪。
“白术啊白术,你可真不够义气。”他拿着宋时想送给他的金元宝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宋时想,我应该相信你吗?”
他终于是挨不住,拿出传音符给宋时想传讯,没人回。
他又拿出万事通试图联系上对方,这才想起来自己压根没有添加对方的修网账号。
白术后知后觉地在心里盘旋出个疑问来——
我和宋时想才认识几天?为什么我要这么相信他?
他想着这个问题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房间地上的阵法忽然亮了,是唐怡在请求传送。
“怎么了?”白术打量传送过来的唐怡,他知道对方并不是没事就串门的人。
“白术,你听我说,”她显得格外冷静,递给白术那只电子香,“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发生什么事了?!”
唐怡今天和往常一样,出门遛家里的几个玫瑰精。回家的时候碰见了小区的邻居,对方也是花友会的,养的绣球精和唐怡的玫瑰精是好朋友,两人经常会一起参加一些花友沙龙。
但是今天唐怡和对方打招呼,却明显吓了对方一大跳,看着对方脸上那不似作假的“你谁啊你”的表情,唐怡知道大事不好了。
“你拿上这个。”她尚且还能保持镇定,“我不能带着它一起消失。”
“这上面怎么有你的名字?”白术皱眉看着这香,和上次有所不同,上面显现出两个字,正是唐怡的名字。
“对,我回家以后就发现了。所以我想,马上轮到我了。”
“我们现在就去电子菩萨店!”
唐怡拦住白术,她还是没能穿牢冷静理智的外壳,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争先恐后地滴下来,“不用……不用去了,那店不见了……”
“你和我说店没开门的时候,我想着晚上遛花的时候想办法溜进去看看。”她跌坐在地上,白术勉力扶着她的身体,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身上,他听着对方带着哭腔快速的说,“可是那店整个都不见了,我问了好多隔壁的老板……”
“可是他们!……他们都说,从来没有过这家店!”
“你说为什么啊白术?”她靠在白术身上,断续地哽咽着,“是我做错了么?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可是我做好准备付出代价的…要成功怎么能不付出代价?…但我要活着啊,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师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这种代价。”眼泪慢慢爬满她的整张脸,“我后悔了,我想回家,我想要原来的生活。”
“什么大师不大师的,慢慢来就好了……”
白术看着这具身体在自己怀里慢慢消失,连带着对方刚刚留在地上的泪渍也不见了。
“啪嗒——”
是对方留下的电子香,他慢慢捡起这只香,想起来不久前在考场上,自己是亲眼目睹了一个女生消失的。
原来那就是罗筝。
白术脑子里乱极了,再怎么样,唐怡消失他也应该痛苦应该伤心应该撕心裂肺,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什么情绪也没有?为什么?
他甩开脑子里的念头,兀自下了决心——作为唐怡的朋友,他既然带着唐怡去了电子菩萨店,那他也有责任和义务再把她给带回来。
他将手头的信息仔细梳理好,想了想又拿起上课用的铜钱排了个卦。
“叮—叮—”是传音符的“特别关心”传讯来了。
他被这声音一激,手一抖,铜钱洒在地上。
“你想要见我么?”
宋时想传来的简讯和卦象一起到了。
是涣卦,意味着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