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的公共飞舟很特别,形状和白术在梦中见到的鲲鹏很像。
“小白!你看,那不是我表哥嘛!”
赵一杉说的是公共飞舟上投放的广告。
只见大屏里赵兮站在农场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只食梦貘,“工作压力大?房贷比山重?孩子不听话?感觉浑身都是死气、尸气、怨气?不用怕!”
他拍拍食梦貘的头,露出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食梦貘农场替您消除一切‘坏’气!把幸福快乐还给您!”
画面切到农场内部的草甸流水,覃阐带着尸气浓重的修士们饭后散步,中间甚至还有一段白术给食梦貘铲“屎”的画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下的。
赵兮最后总结,“我们在食梦貘农场等着您!”
广告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承接亲子游、团建、度假等服务。
“这男生好帅……”坐舟的女生把头从万事通里抬起来,看向大屏上的白术,“好典型的剑修脸呐。”
“又嫩又冷!”坐她边上的公文包女孩推了推眼镜,“还在读书吧?不像我,一身的社畜味。”
“诶,说到这里,隔壁部门的徐工,前段时间上班的时候昏过去了。听说到现在都还没醒……”她皱皱眉,“公司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天加班!”
“据说和总公司安排的任务有关系,今天总公司还有人要过来……”眼镜女生把声音压得很低,“最近昏过去的人可不少。”
“天呐!我——”女生要和自己的朋友说些什么,抬头正好看见白术,两只长耳朵嗖的从头发里支棱起来。她转过头推她朋友,“啊!这不是广告上的那个帅哥?”
白术被她俩看得手足无措。他刚被她们的话题吸引,只顾着偷听,忘记把脸给遮一遮了。
“叮咚——望梨汀站到了,乘客们请……”好在飞舟在这时到站了,白术拉着偷笑的赵一杉飞快地下了舟。
望梨汀是个人口稠密的新区。但不知道是不是白术的错觉,他俩这一路走过来,路上看见的人特别少。
食梦貘懒懒地趴在赵一杉怀里。它刚刚打了嗝,已经醒过来了,开始嚼赵一杉的衣服。
“你表哥不是给了笼子嘛?”白术看着赵一杉衣服破烂的下摆,“你还是给它装进去吧?”
“没事儿,它这么可爱,我乐意多抱。一件衣服而已嘛。”
白术没有接茬,他盯着从新府小区里走出来的人——这不是徐助嘛?他想起刚刚飞舟上听到的话,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应该就是徐先生。
“徐助,是你订了食梦貘的□□吗?”
“是的。”徐开看起来脸色很差,他的眼睛带着血丝,“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邙山的食梦貘农场研学,这是今天派给我的任务。”
“抱歉少爷,”徐开领着他俩往小区里走,“我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没办法及时跟踪你的学习报告。”
“害,没事。”白术打量着小区的环境,他不禁皱了皱眉。
这个小区的布局,他小时候在外公家的书房里看过类似的案例。
用绿化、地势、建筑朝向,一起组成一个聚气的风水局。但是和传统的聚气风水局不一样,这个小区的中心位置放了一个巨大的葫芦,很多人只知道葫芦通“福禄”,却不清楚葫芦还有聚气的作用。风水眼的地方放上葫芦,这导致聚起来的气不但没有在小区内部流转,甚至还反吸了住客的气运!
可这点微小却关键的改动,一般人看不出来。
“今天望梨汀的人好少,你们小区的人也好少。”
“……嗯,没错。”徐开想了会还是开口,“最近邙山很乱,不少人昏迷不醒,所以路上也没什么人。我请假就是为了我爸,他工作的时候突然昏过去了。”
徐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努力睁大眼,拦住要落下的眼泪,“……到现在也还没醒。”
“我们用了很多办法……也想试试食梦貘。”
“你这个小区是哪个公司开发的?”
白术冷不丁冒出来的问题让徐开愣了一下,“少爷,你不知道么?这是你们姜家的产业啊。”
“姜家在邙山这边的产业很多的。”徐开眼眶还红着,却勉力笑了笑,“整个望梨汀,包括邙山市其他的一些小区都是。”
“员工内部购房的话,房价还可以打七折。”
白术看着徐开的笑脸,却一点也笑不出来。风水局、昏迷不醒的人,姜家本家那群人,到底在邙山搞什么鬼?!
“其他小区你去看过吗?都有这个葫芦吗?”
“嗯,这是姜启先生在这边的公司标志,葫芦,福禄嘛。大家也都很喜欢的。”
“我二叔公司在哪呢?”有主意在白术心里转了转,“我难得来一趟邙山,得带点礼物去探望探望。”
———
到了徐开家,床上一只羽毛黯淡的鸽子躺在床上——正是昏迷不醒的徐老先生。
食梦貘从徐开爸爸身上吃了不少“坏”气,肚子鼓的溜圆,眼看着就要拉许多梦出来,白术赶紧让赵一杉带着食梦貘先回农场去。
但即使吸走了庞大的“坏”气,徐老先生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半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你别急,会有办法的。”白术安慰徐开,“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白术很快也走了,房子里很多鸽子来来往往,不少都在哭,他待不住,心里愧疚也难受。
他照着徐开给的地址一路兜兜转转,找到他二叔的公司。这一路上他慢慢回过味来——他这二叔,公司的位置选得可真妙,正正好在整个邙山市的中心。
似乎也是梦中香雪海的位置。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前台带着标准的笑,很温柔的问他。
没等白术回答,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哟,这不是我的表弟嘛。”
听到这声音,白术条件反射般泛起一阵恶心,他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
果然是姜羽,他大白天不上学,跑来公司不知道做什么。
是剑宗明星、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姜羽。但白术却知道他私底下有多么讨人嫌。
“被拦在这里了?真可怜啊。走呗,表哥带你上去。”
“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白术想问的,他真正想问的“风水局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姜家在邙山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只能被他憋进心里。
“我在我爸这里很奇怪?”姜羽双手抱胸,他不耐地挑眉,“你才不应该在这。”
他忽然笑了一下,凑近白术的耳朵,“你妈上赶着贴上姜家,哭着喊着要分一杯羹……”
“怎么?现在你也想求我爸给你一杯羹么。不如,你求求我?我心情好了——”“是你亲爹么你就一口一个你爸?”白术的嘴皮子也利得很,“我妈还是我外公的亲女儿。姜堰是我的亲外公,姜启是我的亲二叔,我们自家人相互探望,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你!”姜羽想动手,却忽然平地摔了一跤。
白术冷笑,“看我干嘛?我可没对你动手,路都不会走还是回去再练个十几年吧。干、表、哥。”
姜羽确实找不到白术下手的证据,他甚至不清楚刚刚让他摔倒的灵气波动是哪里来的,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把白术撇在那恨恨地走了。
白术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手伸进口袋里顺了顺纸兔的耳朵。该说不说,宋时想还是有点用的。
———
“小白啊,难得看你来二叔这里,稀客啊稀客。”姜启笑出一脸褶子,他拿出待客的茶具,亲自给白术斟了一杯茶。
“二叔,好久不见您越来越精神了!功课太多我一直没时间来探望您,正巧我这两天来邙山研学,一下飞舟我就来了。”白术取出自己路旁折的一支金桂,“害,我想着二叔您什么都有,就聊赠一支秋吧。”(注一)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姜启的脸僵了一瞬,很快再次舒展开。他接过白术手上的桂花,插进桌上的笔架。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小子,二叔可得把你这支金贵的花插上了,给所有人都看看你的心意。”
白术不理会他话里的机锋,“二叔,我来看您的路上,听说您公司很多人都上班上着昏过去了。”
“是不是工作量太大了?”
“哼,临时安排的任务哪有不加班的!”姜启冷哼,“养了他们这么久,加个班就不行了?”
“二叔您说的在理,只是……”白术斟酌措辞,“这昏过去的人不少,会不会影响工作的进度?”
“当然不会。昏再多也没事!”他冷笑,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他打住话题,话锋一转,“小白啊,在邙山研学要好好用功啊。”
“你妈当年就是没考上研究生,才会被你外公当作一枚弃子。要我说还是好好学习,直接进公司多轻松,从弃子慢慢爬回来,多累啊?”
白术不理会他话里话外的羞辱打压。他想着当年送他去蓬莱的姜吟、想着自己“早就被选中”的心脏、梦里碰到的姬如玥、葫芦里积攒的气运。这些事情桩桩件件,草灰蛇线般串连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想面对的答案——姜家早就是蓬莱的伥鬼。
他眼睛垂下又抬起,笑着对上姜启的双眼,“嗤,二叔说这些。其实我今天来,还想转达你一句话……”
“您现在的动作,太招摇又太慢,蓬莱那边,不、满、意。”
姜启的眼睛登时瞪大,他手不自觉握紧,额角也沁出汗来,“我有什么办法?蓬莱那边要那么多!我……”他气到极点吐出来的这些话却戛然而止,身体一顿,缓缓地、缓缓地看向白术,眼睛眯起淬出阴毒的光。
他狞笑开口,“你在套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