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给司机。
司机傻眼,用力得敲着车内的打表器。
“你听好,我不喜欢和不诚实的人做生意。你的计数器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就是闹到警察局去我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钱。你要是有本事,现在就报警,看谁会有麻烦。”
手机译完,司机的棕皮肤竟然也透出一点铁青,黎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变换了好几轮,最终定格在最僵硬难看的那一种。
他伸手把那一百块钱从黎麦手里猛地抽走,然后低声咒骂着把车缓缓开走,临了还回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黎麦也毫不客气地回敬,冲着他的车屁股阴阳怪气地大喊:
“好好用吧,这辈子就这一单啦!”
这事办完,黎麦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更多人在打量她了。
她用手指在脸上轻轻地挠了挠,开始低下头看手机。
结果发现那个司机只开了一半的路程,心里正发愁呢。
呐,漏屋偏逢连夜雨。
黎麦抬头看了看天,一滴雨再次精准地砸到她的脸上。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到皮肤都晒疼的天空一瞬间就飘来大朵的乌云,天际线处浓酽的黑更预示着这场雨不会善罢甘休。
叹口气,黎麦心里吐槽一句,难怪刚才站了半天没感觉热。
她赶紧拎起箱子,跟随人流寻找避雨的地方。
她随着人群进入大市场,发现这个市场的娱乐性质似乎大于生活性质。
里面有的摊子卖当地特色的手工产品,如金刚鹦鹉的羽毛制成的项链、某种不知名生物的骨头耳环、极具丛林风情的木雕等等。
有的摊子卖一些当地的特色食品,闻着很香,还有一些摊子聚集了一些人在玩色子和花牌,看身前堆着的钱币应该是在赌博。
黎麦耸耸肩,她不愿意靠近赌徒。
可这个市场能避雨的地方几乎都聚集着这种人。
忽然她看到在大市场的边缘有一个塑料布搭成的蓬廊,并且人并不多。
机不可失!黎麦拎着箱子冲过去,占了偏右边的一个位置,然后把行李都拢在自己脚边。
随后她开始给信息轰炸她的蒋蓉则回复。
头顶雨水滴落在篷布的声音渐渐变成雨水成股流到地面的声音,不用抬眼都知道雨越来越大了。
回复完手机里的消息,黎麦不知不觉被挤到最右边去了。
所幸淋不到雨,她乐得不用在中间人挤人。
做完手边的事情,黎麦嗅到一股久违的土腥味。
她呆呆地看着雨幕。
这个大市场的外围确实都是泥土地,但是下了这么久的雨,水已经把土地浸透了,怎么还会有夏日干燥泥土被雨水稍稍沾染之后散发的土腥味呢?
黎麦在城市已经很多年,很久没有再闻到过这种味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袭上黎麦的心头,这不禁让她思索起上午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
她从不怀念那个给她带来那么多伤害的家,也从来没有惧怕过有一天他们会找上门来,为什么会做那么恐怖的梦呢?
而且,梦里出现的那个人影,她知道他是谁。
如果不是梦境里他和秋姑一起出现,黎麦几乎认为自己已经忘了他。
是巧合吧?不对,那种萦绕在心头的奇妙感觉,更像是……预感。
黎麦回神,雨势倾盆,躲雨的人群都很安静。
她站立在泥地的脚尖感觉到一丝湿意,鼻尖的那股土腥味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长舒一口气,黎麦从包里掏出耳机准备放空,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一两句普通话。
异国遇老乡,黎麦立马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在人群的另一端,张槐序就这样极其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太扎眼了,如果不是黎麦没有往那个方向看,她早就会发现他。
还是记忆中的俊美、白皙,甚至更好看。站在异国人群中如同遗世独立的仙人一样挺拔俊秀,仿佛流落在巴西古董店里的一副华国水墨画。
他蹙着眉头跟电话那头的人交涉,看似心情不佳,偶尔两句音量会大一些,但不仔细听也听不见。
黎麦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毫无规律可言,但她也没有办法把视线从张槐序身上移开。
是的,梦里的那个模糊人影是他,下水村的那些晦涩回忆里也有他,或许那个梦,也是因为他。
她只是看着他的眉眼,仿佛亿万斯年。
张槐序终于挂断了那个令他心烦意乱的电话,眼里带着一点倦意,但仍敏锐地察觉到右侧有一道视线直白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微微侧目,随后整个瞳孔都紧缩起来。
黎麦冲他笑了笑,没有过来的意思。
于是张槐序从最前面拨开人群,一边低声抱歉,一边半边身子淋雨来到了黎麦面前。
他看着黎麦,那双眼睛透出一种讶然的忧郁和意料之中的温柔:
“小麦,好久不见。”
“嗯。”
压下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黎麦客套地点头致意。
她和他九年不见面,可不想显得自己上赶着攀附他。
此时后方忽然骚动起来,于是人群开始向前挤。
黎麦看着张槐序左肩的西装衬衫已经被打湿了一半,再往前站估计就不用躲雨了。
但张槐序却像中了木头人的魔法,只是杵着不动,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挑眉,觉得他怪可怜的。
鬼使神差的,她轻轻扯着张槐序的衣袖往右边靠,张槐序也极其乖顺地听从她的安排。
此时人群中有个巴西大哥被挤得摇摇晃晃,脚下一滑直接倒在张槐序身上。张槐序扶住他,结果自己也一个踉跄倒向黎麦。
虽然他很快稳住了两个人,但是黎麦的脸几乎要贴着他的胸膛。
那个大哥道谢,张槐序轻声回了句葡语,随后重新拉开了三个人之间的距离。
黎麦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槐序垂下眼睛,他仿佛一个圣父,要原谅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阴差阳错。
她知道张槐序绝不像面上那样淡定,贴近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