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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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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麦小心翼翼地把袖子挽起来,露出自己的整截手臂。

上面肉眼可见的有几根粗大的木刺歪歪斜斜地扎在她的手臂里,带着几条已经干涸的歪歪扭扭的血渍。

而更微小的伤口则以血红色小点的形式密密麻麻的呈现出来,仿佛有人用红色水笔在她手臂上乱点乱画。

葛奶奶戴着眼镜,仔细地用镊子帮黎麦把扎进肉里的木刺挑出来。旁边的张槐序举着酒精和一只蜡烛台,随时准备配合镊子二次消毒。

他垂着眼,黎麦看不见他的眼睛,于是她一味地歪头,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看清他眼睛里的情绪。

直觉告诉她,一定不会像他抿直的唇角线一样平静。

葛奶奶家的电灯很明亮,墙壁也很白,于是那点跃动的蜡烛火光很明显地映在了张槐序的白皙侧脸上,看着很明亮,很温柔。

说实话,真的蛮痛,但是黎麦不善于向他人展示自己的脆弱,她固执地认为流眼泪只会显得自己更好欺负。

所以黎麦一声不吭,实在痛的时候也只是悄悄地用瓷白的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唇。

张槐序看着少女欲盖弥彰地低头,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在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少女头顶的圆润发旋,她的头发粗黑而亮,和她的瞳仁很像。

葛奶奶拍拍黎麦的手以示安慰,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穿着灰色碎花短袖,泛灰的眼睛里竟然没有平时生人勿进的距离感。

葛奶奶再次从她的右臂里挑出一根米粒长短的木刺,又仔细地检查了她的左臂和小腿,确定肉眼可见的木刺都被取出来后舒了一口气。

她让张槐序把碘伏和药膏取来,因为刚刚黎麦已经在这里洗过澡,所以她就直接给黎麦上药。

她一边轻柔地把碘伏涂在黎麦的伤口,一边抬眼打量着黎麦,她有些犹疑地开口:

“你是不是以前经常和秋萍在一起?”

“嗯,我叫她秋姑,她虽然只比我大三岁,但是辈分比我高。”黎麦十分礼貌地回答。

“难怪眼熟呢,你好像不太爱说话?”

黎麦看着姨奶奶,这位老人家几乎可以算是村里最体面的人家之一。

她虽然是一个人住,也常年没什么人来看她,但是住着贴瓷砖的三层小楼,家里也有各式各样的电器,甚至还可以上网。

村里唯一能称得上和这位老人家有些交往的,也就是村支书家了。

想到葛奶奶那么喜欢秋姑,刚才又那么仔细地给她挑木刺,还轻轻地问她疼不疼,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对这位隔了不知道多少亲戚的姨奶奶说实话。

“姨奶奶,不是我不爱说话,是您不爱说话。我每次看见您,您都没有表情,除了秋姑,我没怎么见过您和其他人讲话。”

葛奶奶愣了一下,竟然露出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她抿抿嘴:

“这样吗?这里的很多人我都不认识,就不好跟人家说话。至于认识的那些亲戚,我大多不喜欢。”

“那姨奶奶,您喜欢我吗?”黎麦突然发问。

葛奶奶被她问得一愣,随后更不好意思了,她看向张槐序,张槐序无奈地笑笑。

葛奶奶的脸都有点红了,但她还是摸了摸黎麦的头,脸上挂着羞怯的笑:

“喜欢的,你是槐序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以后欢迎来我们家做客呀。”

末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

“你家里人要是还打你,你也到这里来。”

黎麦惨然一笑,想起以前秋姑被她爸爸妈妈打的时候就会躲到姨奶奶家来,姨奶奶不给她的家里人开门,他们也没办法。

她要是在,也会掩护秋姑不被她家里人带回家,可她上学的时候就没办法了。

秋姑念完初中就回家帮忙干活了,两个人只有假期能够见面。

大多数时候她们还像小时候一样玩耍,只是秋姑的眼泪越来越多,笑容越来越少。

终于,在去年寒假,放假归来的黎麦没有再见到秋姑。

家里人告诉她,秋姑嫁人了,嫁去的地方比这里还要偏僻。

黎麦在那段时间疯狂地打听秋姑的去向,但她只能在零碎的闲话和讥笑里拼凑出秋姑绝望的婚姻。

那时是冬天,黎麦穿着有些褪色的黄色棉袄孤零零地站在田埂上。

她望着稻田里大片大片的灰败稻梗,那是秋天的丰收之后必会残留下来的痛苦,而这些痛苦,将成为来年春天继续播种的养料。

黎麦觉得,她的秋姑就是稻子。

在所有的果实都被收走之后,就把她拦腰割断,只留下最后一点枯萎的根茎,等着再去养育其他人。

张槐序看黎麦一直低着头,好像一只跑掉了棉花的娃娃。

他以为黎麦是不想回去那个家。于是他转过头和奶奶商量:

“要不然让黎麦在家里睡吧,反正有房间,收拾一下就好了。”

黎麦听到这里,迅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朝葛奶奶笑,说:

“姨奶奶,我还是要回去的。”

“我家和秋姑家不一样,他们家是和你真的有亲戚嘛。而且,我家里也没有秋姑家那么坏。”

张槐序讶然。

在葛奶奶和黎麦的对话中,他大概可以猜出:所谓的秋姑是她们共同认识的某个女孩子,关系应该很不错。

但奇怪的是葛奶奶和黎麦却好像刚刚才认识的样子。

葛奶奶叹了一口气:

“都可以。以前秋萍在这里就专门有一个房间,我一直给她留着,你可以来住的。”

“姨奶奶,我不知道秋姑她到底去了哪里,您知道吗?”

这里几乎就是黎麦的真实目的了,她一直和葛奶奶套近乎,只因为她太想知道秋姑的具体去向了。

很早之前她就试过向各种人打听秋姑,但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去问同龄人,只会得到事不关己的笑容,而大人是不屑于和她这种“小孩子”说正经话的。

唯一和秋姑走得近的姨奶奶,面上又是那样冷淡的人。

她想着,她只要知道秋姑在哪里,无论多远也要去看她。

姨奶奶皱眉,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们把她弄去什么地方了,总之是在山沟里。他们这样逼她,秋萍的心又太软,我跟他们说我太老了,就没有去。”

黎麦阖眼,害怕痛楚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她勉力一笑,还是很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用手拍了拍葛奶奶的手,就像葛奶奶刚才抚慰她一样:

“姨奶奶,没事的。我想秋姑她肯定还是要回来的,探亲总要吧?如果下次她回来,我又在上学,请您帮我留下她的地址。”

葛奶奶看着黎麦,她沉默地点点头,只是叹气。

张槐序看着最先情绪低落的黎麦这时候反过来安慰葛奶奶,他再次兴味盎然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该怎么去形容这个女孩呢?她无论在年龄还是形象上都完全是个小孩,但却有一套完整的处事方式和强大的精神内核,这使她很多时候表现得像一个云淡风轻的成年人。

但张槐序见过她孩子气的一面,甚至在认识的第一天就见到了很多次。

这种个性上的矛盾让他对黎麦产生了浓烈的探索欲望,而这种探索欲望里又掺进去一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怜惜。

张槐序看着面前神色哀伤的两个人,决定由自己来打断这段听起来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呼”地一声吹灭了手上的蜡烛,夏夜里的庭院伴着夕阳的残照和蛙类的鸣叫,他微笑着说:

“好了女士们,我想该开饭了。等我们享用完这顿美妙的晚餐,我就该护送尊贵的公主殿下回到她的领地啦!”

他的语气自然地像某位受国王封赏的骑士,说话的内容也很贴合。

葛奶奶被他逗笑,黎麦却觉得此人完全没有幽默细胞,只是很给面子地扯扯嘴角。

葛奶奶这才想起来大家都还没有吃饭,于是赶忙去厨房把做好的饭菜都端到庭院里的小桌子上。

夏日的夜晚是很凉爽的,伴着蛰伏的蟋蟀叫声和家人笑语在院子里吃晚饭是村里每家每户的共同习惯,一点似有若无的风可以拂去进食的热气和忙碌了一天之后的疲惫。

张槐序想到这是在这里的第一顿饭,而一切看起来都还不错,于是他弯弯嘴角。

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去,他扭过头看身侧的黎麦。

女孩很细瘦,身高只到他的胸口,她仰着头,冲他眨眨眼。

这使得张槐序唇角的弧度加深,他明白,这是有谢谢的意思。

回忆到这里,黎麦的脸上全是笑意。

她和张槐序的初次见面,在她的视角是很完美的,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生回忆。

黑暗中,张槐序看不见黎麦的脸,却能从她雀跃的语气中感受到她的欢欣。

他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一会儿被浸在陈年老醋里,一会儿又被她捞到蜂蜜罐子里。

这样的甜蜜而酸楚,只能在她这里感受到。

黎麦已经完全沉浸在叙说从前的兴奋里,张槐序却注意到一声刺耳的坠落声。

随后,更加沉闷的机械声透过头顶层层叠叠的水泥碎石源源不断地传到两个人耳边。

黎麦激动地手在胸前挥舞:

“张槐序!我们是不是要得救了?”

张槐序在黑暗中精准地捉住了她作乱的手,声音如徐徐清风:

“嗯,小麦还有力气吗?我们要喊。”

他的手凉得像冻玉,掌心却又温暖得不像话。

黎麦小小地挣脱了一下,对方很识趣地放开了。

“嗯!有力气!”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救援,黎麦和张槐序终于获救。

酒店工作人员扶着黎麦从挖开的废墟里蹒跚地走出来,长时间的蹲坐使黎麦的腿脚都酸麻不已。

但更令她担心的是张槐序。

在头顶的塌方物被清理了之后,探照灯的光亮使黎麦可以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她这才发现张槐序的左臂上有一条蜿蜒的条状伤口,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大半条袖子。

黎麦想起来地震开始时他是如何护着自己的,于是责怪的话说不出口。

但张槐序却好像没事人似的跟在她后面,发现她转过头看自己,就向着她不停地痴笑。

黎麦:“不会脑子也砸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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