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卢纳言先行到了楼梯间。

门诊一号楼里的楼梯间与住院楼里的楼梯间很不一样。住院A区的楼梯间虽也破旧，但每个半层处的吊灯明亮极了。而此时，卢纳言眼前的，门诊一号楼里的楼梯间却是昏暗破败，照明用的灯光暗到灰白不明，甚至都没法照清卢纳言脚下的地面。

每层楼的墙面上都用红色的油漆刷着楼层数，卢纳言一路走到了四楼，小心翼翼地把楼梯间的门拉开一条缝，外头是一片浓重到似乎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楼梯间那点昏暗的光从门缝中透出，竟没有在黑暗中划开一线光影，犹如滴水入海，掀不起丝毫波澜。

卢纳言扶着门把手，突然想起来还有个黑袍人的存在，于是回过头，就见灰暗微晃的灯光下黑袍人一身黑袍曳地，像个幽灵一般几乎是顺着楼梯飘上了楼。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卢纳言总觉从对方身上读出了那么几分气定神闲。

哈哈，原来更像鬼的在这儿呢。

卢纳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一把拉开门迈入了浓浓的黑暗之中，直接抛下了黑袍人没有再管。可是没在黑暗中往前走几步，卢纳言就顿住脚步转身走回了楼梯间。

黑袍人就站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之下没有动，像是知道卢纳言会回来一般。

卢纳言对上对方疑惑的眼神，咬了咬牙，木着脸开口：“有没有能在黑暗中视物的道具之类的......”还没说完，黑袍人就递过来了一根三指宽的黑布条。

卢纳言本来都准备好了接受对方提出的条件，结果黑袍人竟然连话都没让他说完就主动递出了道具。这一举动倒是引得卢纳言一挑左眉，怀疑起来：他只是一个刚刚注册的新人玩家，和黑袍人并不相熟，甚至是今天白天刚刚见面，之前在病房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搭上了话，对方竟然会不求回报主动奉上道具给出帮助，这就足够奇怪的了。再加上之前在病房里黑袍人先不知道又知道的表现，难不成，他失忆前和黑袍人认识，只不过最开始没认出来？还是,对方就是图子默说的那个‘朋友’？

卢纳言摇了摇头。前一个倒还有些可能性，后一个猜测，哪有那么巧，再说了，图子默的朋友为什么要帮他？难道是图子默提出的？

“绑到眼睛上。”

卢纳言被打断思绪。黑袍人估计是看他低着头愣了许久，以为他是不知道如何使用这条黑布条，终于出声指示。

卢纳言暂时抛开脑中的种种怀疑，抬手将黑色布条绑在眼前，在脑后打了个结。

在黑布条的帮助下，卢纳言很快就找到了四楼的外科。

看着面前走廊两侧的一溜紧闭的房门，卢纳言刚准备和黑袍人开始两边一间间搜过去，忽听闻“咚”的一声闷响。

卢纳言警惕起来，和黑袍人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向声音传来的房间走去。

待到传出声音的房间门口，卢纳言抬头一瞥门牌号——404。看着就不是很吉利。

这次仍旧是卢纳言在听了听房间中似乎并无其他动静后打开了门。门内很黑，但不是走廊里这种吞噬一切的浓重的黑色，卢纳言通过眼前的黑布条，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眼前似有一层雾气散去，视野内敞亮了一些。

房门一打开，卢纳言就开始打量屋内的情况，视线所及之处都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他摆了摆手示意黑袍人进屋关门，然后继续掩着脚步深入房间。

一圈搜索之后，卢纳言奇怪地站在房间中央，蹙起了眉，看向黑袍人。对方对他摇了摇头。

刚刚他们没有听错的话，突兀的闷响确实是从这间房间中传出的。可这房间却也真的是空无一人，除非......

卢纳言思索片刻，眼前一亮，重新回到房间中的各处墙壁前，曲起手指不断敲击着墙面，最终在挂满了白大褂和医护用具的那面墙前停下。

他拨开白大褂，回头看向黑袍人，边又用手指指节轻敲了两下，墙壁发出了如敲门般的空响。

黑袍人会意但似乎又没完全会意，他只是轻飘飘地走过来，然后站在卢纳言一侧，一身黑袍和阴影混在一起，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卢纳言：......

好吧，还是他自己来。

卢纳言转身，搬起一个放置在屋内的生锈的椅子，椅子脚对着墙壁狠狠砸去。

面前的墙壁轰然破裂出一个不规整的大洞，灰尘腾飞。

卢纳言将没用的椅子扔到一边，抬手在眼前挥了挥。烟尘散去，这墙壁后居然藏了一个不小的病房。

鬼使神差地，卢纳言脱下身上的条纹病号服，从墙上取下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套上，又从摆满的医疗工具中挑了一把小巧的手术刀拿起用以防身，没看墙边的那团“阴影”，直接跨过大洞钻进墙后的新房间。

拉开医用隔断帘，清澈的月光如水一般透过干净的玻璃照入室内，房间内亮堂许多。

这似乎是个手术室。卢纳言眯了眯眼。先前他的病房，以及506号房内的窗户都是磨砂玻璃的，且无法开启，颜色也是经过处理的暗色玻璃，光线只能从窗外透进两三成。如今的这间隐藏房间的玻璃窗却用的是正常的玻璃，此时正半开着，而且干净异常，无一丝刮花的痕迹，像是时常有人清扫打理。

房间中间一左一右放置了两张病床。

一张病床被一块巨大的白布所覆盖，白布凹凸露出一个奇怪的人形，卢纳言盯着人形看了会，总觉说不出的古怪与熟悉；另一张病床上床单凌乱，两侧和床尾的皮带呈现出被强行挣脱的痕迹。

正在卢纳言低头打量之时，一道极快的劲风从身后而来。卢纳言下意识侧头一躲，又循着声音低头，一颗黑色的棋子几下弹起，最终滚落在地。

又是一道白影闪过，卢纳言无不惊讶地回头，从房间角落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正是卢纳言和黑袍人找寻了一晚上的李齐！

此时的李齐看上去似乎与白日里无任何分别，但细看就会发现，他目光空洞神色木讷呆滞。

卢纳言直觉不对，试探着开口唤道：“李齐？我是卢纳言。”可见叫完后李齐神色仍旧毫无变化。卢纳言心道不好，李齐这是不知为何被控制了心神！

卢纳言看着李齐，一边怕做出什么举动刺激到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一边快速思考着对策。但还不及他做点什么，眼前的李齐却又动了。

似乎是终于听见了眼前人的声音，李齐动作一顿一顿的偏了偏头，面上似有疑惑闪过，但还不等卢纳言再次开口尝试帮他唤醒点记忆，身后黑袍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心背后！”

卢纳言猛地回过头，身后的那张病床上白布下的人形身影竟动了动。

卢纳言迅速退后几步回到洞口处，警惕地举起手术刀，和黑袍人并肩而立。

病床上白布下的身影缓缓坐了起来，身上白布随着它的动作滑落，卢纳言不禁眨了眨眼。不是白日里在走廊对他们穷追不舍的怪物又是什么？

月光下，李齐和怪物病人分立于病房两侧。

卢纳言看清眼下的形势，不由有些好笑。李齐居然和他嫌恶无比的怪物站在了一边，准备对着自家队友出手了。

“咻”的一声破空之声，卢纳言转过头，又一颗黑色的棋子擦着他耳畔射过，居然嵌入了墙壁，可见李齐的力道之大，动作之狠。

卢纳言神色一凛，但仍旧抱了一丝希望地看向黑袍人，却见对方摇了摇头。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开打了。

就在卢纳言刚刚意识过来时，那怪物突然身形一动，细长的手臂一伸，直接击打过来。

卢纳言和黑袍人忙各自闪向一侧躲闪开来。被怪物击中的墙壁又塌了半边，原先仅能一人通过的洞口顿时扩大不少。

不等卢纳言喘一口气，黑白相间的棋子划过道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来！卢纳言弯下腰就地一滚，闪过李齐身边时边心道对不起边伸手向下一砍，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划破薄薄的病号服布料，在李齐右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李齐吃疼，动作一顿，很快又转过身，继续抬手向卢纳言打出数个黑白棋子，棋子跟着卢纳言躲避的身影一路在墙上和屋内的物品上打出一排小洞。

这件手术室不大，房间里另一边黑袍人正和怪物病人纠缠打斗，卢纳言眼见快要撞上争斗着的一人一怪，叹了一句房间中的施展不开，又不好将李齐伤得太重，当真打得困难，突然脚下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虽然迅速调整过来，但还是慢了一点，险些被棋子打中。

自这一绊，卢纳言顿感行动逐渐慢了下来，体力也开始有些不支，心中暗骂。

【注意！玩家敏捷度、防御力和攻击力不足！请......】

听见系统的声音陡然响起，卢纳言一咬牙，不等它说完边静了音，看向不远处联通两个房间的大洞，左右再次躲过身后射来的棋子子弹，脚下一蹬地，猛一加速随后一跃，直冲洞口而去。

本已做好了狠狠摔在冰冷地面上的准备，卢纳言一闭眼，谁知竟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来人似是微微一愣，随后双手环住了他将他扶了起来。

卢纳言眨了眨眼，抬起头，心下暗惊，也说出了口。

“图子默？！你......”

“嘘，等会和你解释。”图子默看着他，微微一笑，突又单手环住他往一边一躲，另一只手抬起：

“嘣！”